11、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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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清欢一醒来便得到了消息,不顾脚伤没好,简单套了个常穿的袍子匆匆往黎霁怀院子里赶去。
    一路上,他嘴里喃喃着不可能。
    他分明亲手探过,人怎么可能死。
    直到亲眼看到已被萧府下人打捞起,摆在池边的尸体那刻,他才死了心。
    早有人先他几步到了案发现场,负手伫立在一侧,表情还算冷静。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来人面色惨白,眉头紧缩,双手紧紧交握着,手指下意识不安摩挲,分明一副局促心慌的样子。
    等会儿捕快来了一看,可不得把他当凶手直接逮捕归案。
    萧沅不着痕迹地挪了两步,将他这个人遮了起来,只觉得他碍眼又碍事。
    “呕...”
    房内,黎霁怀的呕吐声不绝,一群人端着痰盂给他顺气。
    沈则坐在旁边更是心疼坏了,连声道:“可苦了我家怀儿了。”
    “爹...”黎霁怀边吐边哭,眼眶红得吓人,哪还有平常半点高冷出尘的模样。
    倒多了几分活人气息的可爱。
    潘贵一直在外听消息,官府人来了才跑进来道:“主君,萧掌柜叫我来唤你们出去,官娘要向公子问话。”
    沈则登时横眉一竖,拍桌子怒斥道:“放肆,我儿遭逢此难已是她们治理不严之过,还要问什么话,当我儿是凶手不成?!这群白吃饷的还不快快去把凶手缉拿归案叫我儿心宽。”
    “父亲...”黎霁怀吐得头晕眼花,胃里正是翻江倒海。
    昨夜他还用过那温泉水,谁知道那是里头是不是已经藏了尸体。
    如是一想,偏头哗哗又是一地。
    到底是何人害他至此,将尸体抛进他池子里,他也想弄个明白,便勉强道:“尸体是在我院子里被发现的,官娘找我问话也情有可原。况且秦家女君刚与我退婚就遇害,传出去外人要如何说我?还是我亲自出去说清楚吧。”
    道理沈则都懂,叹道:“只是苦了我儿。”
    无奈,他和潘贵扶着四肢酸软的黎霁怀出了门。
    好在尸体已经用白布盖住了,空气里只温泉的硫磺味掺杂着些轻微人体腐烂的味道,那种腐肉变质的臭味,渗得人心寒恶心。
    街府衙门领队的捕头姜大兴接着案子,立马上了门。
    不一会儿几块银锭已经落了口袋。
    她初时见只是个富商之家,并未太把这个案子放在眼里,因此唤人查探都很随意。
    凶杀案无非盗窃图财、结仇谋害以及情感纠纷。
    此案她一眼就断出来了,当即就要把黎霁怀及小院一干人等抓起来带回开堂审问。
    “冤枉啊,大人!”
    几个仆婢已然含了冤。
    沈则到底经过事,当即把身份一亮,叫姜大兴犯了难。
    她轻微躬身,满脸凛然之气:“额,沈君郎,我们也是职责所在,还请不要为难。”
    “额,”她两手向上一拱,找补道,“不过若是黎公子确实无辜,县令大人为他洗脱了冤屈自会完璧归赵...”
    有人冷言打断她:“此案尚未清楚,官娘贸然抓人,可谓不妥?官娘不如再探探看有何线索?”
    姜大兴看向说话的女子,顿时甚为不满。
    此人身形高大,一看便知有北狄人血统,看着就像个行凶者。
    她厉声问道:“你又是何人,因何在此处?”
    萧沅不卑不亢朝她躬身行了一礼:“在下正是这宅子的主人,萧沅。”
    “呵,原是萧掌柜,”姜大兴虽收了银子,却没有行便的意思,有恃无恐道,“官差办案向来铁面无私,便是我家大人家属惹了官私,也得依法办事。案子既是在府上出的,不说这一院子人,便是连萧掌柜都有说不清的嫌疑。”
    话落,她表情一肃:“来人,给我把这位萧掌柜也拿下!”
    “姜大兴,你好大的胆子。我昨晚也住这府上,莫不是连我也要一起抓进大狱?”
    黄?凤一袭鹅白长衫裙袍,大腹便便拿着玉扇,从院门口笑意盈盈跨了进来。
    姜大兴“哎呦”一声,立刻跑上前去,挎刀随着她谄媚的步子来回摇晃:“黄女君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今儿个我定是招了财神爷,办案子也能碰上贵人。”
    她环视一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试探道:“莫非这些人和女君?”
    “不过是来朋友府上做客,”黄?凤在手心敲着扇子,余光瞥见萧沅身后藏着那角青袍,挺直腰身,仿佛自己伟岸了不少,“谁曾想遇上这等倒霉事。”
    “额...”姜大兴心思转了几转。
    趁此时机,沈则赶紧走到黄?凤面前道:“黄女君这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根本与我们不相干,谁知道是哪个肮脏下贱的烂心肠,才想将凶手的名头安到我儿头上!”
    平常这等秽言他极少在外人面前道,此刻该是真的着急了。
    “好说。”黄?凤年少时也是官府的常客,若非如此也不会认得姜大兴。
    她一点都不当回事,毕竟进官衙只是个过场,她从来都能全身而退。
    “姜大兴,人你都可以带走,”黄?凤拖着嗓音转了个囫囵,“不过嘛,在场我都是我,呵呵,放在心上的,还请你多多关照一番。”
    “哪有关照的话,”姜大兴是个人精,几句话也差不多摸清了黄?凤的意思,腆着脸笑道,“有黄女君的吩咐,小人知道了。”
    她唤手底下人清点了人数,也没用链锁,特许萧家用马车把所有人运到金陵府衙。
    黄?凤为姜大兴解了难,也顺道做了回好人,怎能不自得。
    她拿扇柄戳戳略微愣怔在原地的萧沅,似笑非笑道:“萧姊,瞧瞧,这不成了吗。做人嘛,不要那么耿直,须得多想想法子转圜,学会灵活变通,光会掏银子可没用!“
    萧沅的表情头回出现了一丝不完美,但也只是刹那功夫,很难被人捕捉到。
    她敛去眸中锐利,呵笑一声,真挚恳切道:“女君说得在理。在下汗颜,要跟着女君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是自然。”得意说完,黄?凤瞧瞧她身后的人儿,稳笑了声,跟着一行人步上了前。
    黎清欢自然也在人头里头,进退两难,他暗恨来早了,不如在小院里听喜鹊打探消息。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他暗暗捏紧拳头,替自己打气??
    忽听得头顶有人凉凉问道:“可是你做的?”
    黎清欢本就心虚,被人恶言戾语这么一质问,没好气道:“当然不是。”
    这件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但他如何能承认。
    萧沅见他撅着嘴的倔强模样,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嘲弄:“那便好,我可不想我府上又变成藏匿犯人的贼窝。”
    一声“晦气”冷语,直戳得黎清欢鼻酸心涨,苦楚附着委屈,当下什么都顾不得,狠狠将人推开跑了出去。
    脚心的伤口似乎再次炸裂开,碾磨着绸袜。
    两相叠加,比昨日更痛。
    仆随主人,他的小厮也是如出一辙的愤恨表情,又有不敢上前的怯懦。
    平常为些小利使尽手段百般讨好,这时候却又不肯多说一句软话,犟着一身硬骨头,矛盾到极致。
    萧沅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他。
    ??
    公堂严肃,容不得闲人喧哗。
    黎清欢躲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只想做个看客,心中祈祷可万万不可牵扯到他。
    也许是刚生过一场气,此刻手不抖气不喘,颇为冷静,确实像个旁观者。
    萧沅作为主人家,又有个不受人待见的北狄血统,自是首当其冲,跪于公堂之上,接受盘问。
    堂上县令看模样也不过三十光景,身着深绿色官袍,乌纱一戴肃穆威严
    如今萧沅虽然有了个皇商的名头唬人,面对有正经公职的官员还是低人半截。
    惊堂木震天一响,不输其音的质询也随之而来:“你可识得尸体为谁?”
    萧沅毫不怯场,直言:“死者乃扬州富商秦如海之女秦瑞金,草民之前在扬州做生意是见过几面,并不熟识。”
    “哦?”洛雯双眉紧锁,似非要从她脸上找出些端倪,“既非熟人,她怎么会死在你家里?”
    “这,这,”萧沅陡然摊手,露出些惶恐疑惑,“草民也不知啊,这早上管家着急来寻,这才知晓。哎呀…”
    颇为头疼倒霉的模样,平常人做来多显得局促滑稽,她做来倒没那么可笑。
    洛雯下意识扣着桌面,语气稍缓:“这么说,你并不知府上出了命案?”
    “是啊,大人。草民与黄女君、黎女君一道,在府上的公池里泡到了三更,有仆婢小厮为证!”萧沅向来能言善辩,此刻同样言辞流利顺畅,“先前草民见过尸体。看它全身僵腐的状况,即便因着泉水温热的因素不能轻易判定死亡时辰,但也至少死了一夜有余。”
    几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人证物证具在,有理有据。
    被提到的黄?凤歪坐在专替她搬来的太师椅上摇扇笑了笑,以示赞同。
    洛雯表面看着无风无浪,心里头直打鼓。
    黄?凤她熟悉一个混不吝的纨绔女,仗着家世欺女霸男,谁也不能把她如何,这回又来了个皇商。
    商人不足为惧,但看这商人谈吐行状,也不是个简单货色。
    况且,她打探过上头撑腰的是礼亲王。
    她不会徇私,也不至于得罪。
    长久的沉默。
    萧沅拱手严肃道:“尸体是在草民府上发现的,草民定当全力配合大人查案,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你无罪,不代表其他人无罪。听闻,尸首实在黎侍郎公子院子里发现的,带黎公子上来回话。”
    说的自是黎霁怀,高压之下黎清欢轻呼一口气。
    “黎公子,你同死者是何关系啊?”面对男子,洛雯多给了几分好脸色。
    黎霁怀回话道:“我,我曾与她有过婚约。不过因着,因着一些谣言,前些日子便解了契,此后再没见过她。”
    “谣言,”洛雯有了兴致,坐直身“是何谣言?”
    “是...”黎霁怀有些犹豫,看了眼沈则,见他点头才道,“她与我二弟有染...”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在县衙外围观的百姓更是七嘴八舌讨论开来。
    毕竟扬州的流言蜚语还没能传播的那么远。
    “肃静!”姜大兴适时出来维持秩序。
    黎清欢站在角落里,耳边皆是轰鸣,脸颊红得能滴血。
    他不敢回头,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正看向他,对他指指点点。
    指甲嵌进了手心里,便是阳光暖暖尽倾斜在他身上,此刻也如坠冰窟。
    黄?凤摇着扇子的手未停,只是眸光变了几变,节奏慢了下来。
    “大人,”萧沅余光扫了边上一眼,“此事牵扯甚广,如是一个个盘问草民觉得也不是办法。”
    洛雯问:“哦?你有何计策?”
    “草民斗胆,还请大人找个仵作上堂。”
    洛雯还未说话,姜大兴率先冲了出来:“你要验尸?!你可知无亲属同意就动尸体,将来追起责来可是重罪!你承担得起吗?!”
    生怕萧沅先告她个勘验不周之罪。
    萧沅突然笑了:“姜捕头别急,草民只是想叫仵作将秦女君全身先简单检查一遍,看能不能找些线索。也好过这样空耗时辰。”
    “既如此,”洛雯发了话,“就依萧掌柜所言,请仵作上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有人都得站到一边,方便仵作施展。
    萧沅扶黎霁怀到一边避让时,正与黎清欢擦身而过。
    瞧他面色尽失,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可怜得紧,不由自主生出种强烈的保护欲。
    她自嘲,果然见不得可怜男人,是女人的天性。
    但她萧沅岂是那种被情绪欲望轻易拿捏的人。
    不过片刻,仵作的查验就有了成果。
    玉簪从秦瑞金怀里被取出来的那刻,沈则眼前一亮。
    刘三宝也随即瞪大双眼,咋呼起来:“这不是那贱...二公子的簪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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