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赴苍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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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白圭今日份的酒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有人来挑战他了,还是同一人。
    他望着小姑娘身上未完全痊愈的伤口,挑眉道:“不是说了伤好了才能挑战吗?”
    “已经好了。”怀生不甚在意地行了个礼,道,“请师叔赐教。”
    虞白圭笑了一笑:“来吧。”
    结界一落下,虞白圭便出剑了,依旧是那一招天女散花,今日的剑花比昨日还多了十数道。
    三十多道剑意如花瓣坠落在怀生四周,看似松散,实则毫无突破口,除非能将身法练到比他的剑还快。
    虞白圭正猜着今日这丫头能坚持多久,灵识忽然失去了怀生的气息,紧接着一阵危机感在心头冒出,承影剑朝左一横,只听“叮”的一声,两剑相撞在一起。
    虞白圭只觉耳廓一刺,竟是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他往后轻掠几步,看向怀生的目光露出一丝赞赏,“不错,不过一日便能破解我的天女散花,哪里学来这样快的身法?”
    怀生道:“我师兄教的。”
    是那小子啊。
    真是怪哉,昏睡十三年,醒来没多久便练就了这么厉害的身法?
    虞白圭来了兴致,单手挽了个剑花,对怀生道:“丫头,接下来我可不会留手了,接招!”
    “松,你说这次南怀生能坚持多久?”
    演武堂里,刚输给松的陈晔盯着角落里的结界,好奇问道。
    演武堂的结界通常都是透明的,但虞白为了不伤挑战弟子的自尊,特意在结界加了一层剑意,以至于陈晔脖子伸再长也看不到里头的战况。
    松沐温声回道:“要看虞师叔出几分力。”
    “她身上的伤都没好全就敢来挑战师尊。”陈晔啧啧道,“为了给她吃个教训,今天师尊肯定会比昨日多出一分力。”
    “不管虞师叔出几分怀生都不会怕,只要能拿得起剑,就会一直挑战到底,从前她与我和松沐对打时便是如此。
    将将赢下两场的初宿从刚散去的结界行出,走向他们,边走边对松道:“明日我们也要开始挑战虞师叔,要不然,怀生很快便要甩下我们。”
    怀生刚开心窍时,连剑都拿不稳。等初宿与松开了祖窍去丹谷看她时,她已经能使出天星剑诀,与他们过招了。
    最开始怀生过不了几招便会输,后来她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再往后便开始赢,从打几十场赢一场,到打十场赢一场,又到现如今的打十场赢六场。
    初宿在涯剑山一众亲传里已算刻苦,但与怀生相比,还是远远不够。
    松沐颔首,目光落在在初宿细白的脖颈处。
    她第二场与林悠打,脖颈处添了好几道狰狞伤口。惯来没什么脾气的少年微抿了下唇角,取出止血的灵药,替初宿细细涂抹。
    陈晔神色一僵,不自然地扭过头。
    恰巧怀生与虞白圭的那一战刚刚结束,结界的华光正在散去。陈晔凝神望去,如他所预料,南怀生依旧是一身细密的伤口。
    演武堂的弟子全都挑战过虞白圭,个个都会落下这样一身伤,但师尊从来都是毫发无伤。也就许初宿在第三十次挑战师尊后,用刚修炼出来的红莲业火偷袭才烧掉他鬓边几根头发。
    南怀生才第二次挑战师尊,肯定??
    咦,不对?
    陈晔瞪大眼睛,盯着虞白圭耳朵和脖子上四道浅浅的血痕,惊道:“师尊,你居然被南怀生伤了?!”
    虞白圭揉揉受伤的耳朵:“嚷那么大声做什么?很光荣么?”
    说完看向怀生,问道,“明日还要继续挑战?”
    怀生今日刻意护着脸,总算没成花脸猫,就是脖子上的伤口添了不少,她点头:“是。”
    “行,明日我等着。”虞白圭应得很爽快,拎起酒壶就走,“别忘了你还有六轮车轮战。”
    六场车轮战一结束,怀生便急急奔回万仞峰。
    “黎辞?!”
    辞拨开繁茂的枝叶,从枫香树探出头,发现他的花脸猫师妹变成了花纹脖豹子,就见这只小花豹一脸雀跃,仰着伤痕犹存的脸同他分享一
    “我今日在虞师叔身上留下四剑!”
    辞婴垂眸看着小花豹的脸,心说一定是因为她对他有大恩,所以她一开心,他便莫名地想要弯一下嘴角。
    像昨日那样看到她受伤会生气也一定是因为恩情。
    千辛万苦从仙界跑到下界来寻她,舍身护她,替她出气,为她淬体,也一定是因为她对他恩重如山。
    既然是他的大恩人,那当然要竭力完成她的所愿,让她再开心一些。
    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道:“过来练剑,等你顺利把淬体功的第一式融会贯通后,就不止四剑了。”
    重水剑入手,怀生轻车熟路地起了个把式,练起第一式第一招。
    剑气横贯而出,震得周遭的枫香树簌簌作响。
    待得这些枫香树镀上或金或红的色泽时,怀生已能轻松自如地挥剑五千了。
    从三月到十月,她在演武堂的排名从二十一路杀至第九。虽依旧没能?虞白圭,但已能从压倒性的输变成只输指甲盖的一点。
    她一日不停地挑战虞白圭,带得演武堂的人也开始凑热闹。最初是初宿和松,之后是陈晔和林悠,最后变成了所有人。
    二十名弟子,一大早的便排着队挑战虞白圭。
    虞白圭叫苦不迭,每日都要打满二十场,比五谷丰登楼那只坏脾气驴都劳累。
    等到万仞峰所有枫香树都披上一层白皑皑的雪衣时,怀生的第二颗内星彻底点亮,就连第三颗内星也浮出一点羸弱的光。
    第二颗内星亮起后,怀生的天星剑诀威力大涨,她与虞白圭已能打得旗鼓相当,练起淬体功第一式也愈发得心应手。
    这一年走到年尾时,怀生终于能握着重水剑使出浑然天成的第一式。因辞婴始终想不起淬体功的名字,她便亲自给淬体功的第一式起了个吉祥的名字,叫“一帆风顺”。
    “一帆风顺”大成后,怀生终于能在虞白圭手里取胜,她的演武堂的排名停在第六足一月之久。?了虞白后,排名自动往前进了一名,成为第五。
    那一日正是除夕,是她与初宿、松三人的生辰。
    陈晔吆喝着弟子堂的所有人一同去五谷丰登楼喝酒,庆贺三人过生辰,顺道庆贺怀生耗时九个月终于把他师尊打倒,顺利进入演武堂第五。
    陈晔一气儿点了二十坛酒,大半碗坛下肚后,他酒意上头,开始收不住话匣子。
    “我还挺好奇你当初怎么能坚持每日都挑战师尊的?要知道我挑战过五回后便坚持不住了,一整个人被打击得差点儿拿不起剑,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赢不了。你们也有类似的感觉吧?”陈晔转头看向别的演武堂弟子,“就像遇见了一道天
    堑,不管如何都赢不了,永远都只能仰望。‘
    “别拿我和木头同你相提并论。”初宿冷冷瞥他一眼,“虞师叔怕伤了我后师尊会找他算账,同我比试时总是束手束脚,我成功到他后便懒得挑战他了。至于木头,那是虞师叔嫌弃他的降魔杵太吵,不耐烦与他比试。”
    松的降魔杵曾是禅宗宗主的法宝,在禅宗的地位不亚于七剑在涯剑山的地位。威力自然猛,每一击都会伴着阵阵“?嘛呢叭咪?”声,念得虞白圭头皮发麻。
    要不是松答应了不用降魔杵,虞白这几月同样不会与他比试。
    “是是是,许师妹你最厉害了,自然与我不一样。”
    陈晔顺着初宿的话,乐颠颠地奉承一句。他身旁的林悠哼了一声:“我才没觉得我赢不了,是师尊说我打得太拼命,每次都把自个打到重伤,宁肯放水也不愿得和我认真打,我才不挑战的。
    陈晔大怒:“师尊居然给你们都放水!”
    林悠鄙视道:“就你这油滑性子,师尊不给你加水便算不错了。”
    陈晔被林悠说得一噎,看向怀生:“你打起架来也很拼命,师尊也给你放水了?”
    怀生道:“最开始有,但自从我能伤到他后,虞师叔的态度便认真起来了。还有,我一开始的确是输得很惨,但我也从没想过我会赢不了。”
    陈晔冲她拱手以示佩服:“你知道你出名了吗?除了万年难遇许初宿”、“道佛双修松”和“沉睡不醒黎辞婴”,现在咱们涯剑山又多了一个七座传承南怀生!今日你闯入演武堂前五,只怕连木河南家和元剑宗都知道你了!”
    说到这,他想起什么,忽又道:“我们承影峰有一位来自木河南家的内门弟子,叫南星回。这家伙十年前拜入山门,也曾来过演武堂挑战夺名,却都铩羽而归。他同我打听过你,说是受南家什么小真人之命,要在涯剑山照顾你。”
    南新酒一家被逐出木河南家之事都已经是旧闻了,在座的弟子没谁不知这桩旧事。闻言纷纷看向怀生,似是好奇她对南家的态度。
    怀生当然知道南家的小真人是谁,从前出云居的管事没少提南之行,话里话外都是这位与她爹的不和。
    然而怀生听应姗真人说过,当初萧铭音打伤阿爹后,南之行曾负剑前往云山,要寻萧铭音讨个说法。结果人刚到云山山脚,便被南临河派人强行抓回了南家。
    应姗真人当时摸着她头,淡淡道:“南家这位小真人秘密派人送了许多东西给你,你若是愿意,我便收下。若是不愿,我便退回去。”
    怀生选择了退回去。
    幼时她鲜少关注出云居以外的事,不明白为何那位南家老祖宗每次去祖地,都要他爹相陪。
    长大后翻阅南家的历史后方明白为何。
    南家发源于东陵,随着南家日渐壮大,愈来愈多的南家子弟离开东陵,前往中土和西洲落地生根。
    木河郡南家的先祖南天濯原是东陵南家的一个旁支子弟,虽是旁支,但这位先祖天纵奇才,在木河郡扎根后,因得了机缘,淬炼出七颗内星,开创了天星剑诀。
    天星剑诀一经问世,便震惊了一整个苍琅。经过十数万年的发展,木河郡的这一支渐渐成为南家香火最为鼎盛的一支。
    世人一提起南家,都只知木河南家,不知东陵南家。
    三万多年前,桃木林起异变,东陵、西洲失去一半土地后,无数南家子弟纷纷逃往中土的木河郡。
    木河南家大开家门,接纳了这些失去族地的南家子弟。如今的南家老祖宗南临河,便是来自东陵南家的嫡支。
    这些子弟自来了木河郡后,人丁逐渐兴旺。反而是木河郡这一支跟被诅咒了一般,只剩下怀生一个子嗣。
    因祖地机关乃先祖南天濯所设,唯有他这一支的后人方能入祖地。这也是为何南临河入南家祖地祭祖时,需由她爹陪在左右。
    知晓南家这一段历史后,她爹被逐出木河南家这事倒成了个笑话。
    怀生没想放弃木河南家,那是她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她爹愿意离开,她不愿意。迟早有一日,她会回去木河郡,夺回南家,将她爹娘堂堂正正地葬入南家祖地。
    怀生垂眸低饮了一口酒。
    初宿听不得陈晔提起南家,冷下脸道:“今日我们三人过生辰,你提这些扫兴的人作什么?”
    陈晔也知自己嘴快提了不该提的,忙端起酒坛,自罚几碗酒后方岔开话题,道:“你们三人马上便能加入我和林悠,去执行律令堂的任务了。”
    他们这些人里,便只得陈晔与林悠是律令堂的预备弟子。
    怀生好奇道:“往常你们执行的都是什么任务?“
    林悠道:“大多数任务都与乾坤镜外的煞兽有关,虽说宗门在每个驻地都派有弟子驻守,但不是所有煞兽他们都能对付得了。有些煞兽聪明得很,懂得藏起自己的踪迹,我有一回便是在一处山洞里捕杀了一只偷偷潜藏了一个月的煞兽。”
    陈晔见怀生感兴趣,也分享起出任务的经验。
    “除了给驻地弟子解决棘手的煞兽,有时一些散修求上门来,也会替他们解决一些麻烦。比方说上回便有一个美貌散修被一个小宗门的丹境修士相中,想偷偷抓她回宗门做炉鼎。那散修几经周折方逃出生天,求到了涯剑山来。此类事情屡见不
    鲜,生得貌美的被抓去做炉鼎,天资稍好些的被夺舍,总之乾坤镜外有煞兽,乾坤镜内也有不少披着人的魑魅魍魉。”
    怀生过往十三年皆在丹谷,便是修补乾坤镜也是在丹谷的辖域内,接触到的都是善良朴实的凡人,是以听得格外仔细。
    二十坛酒见底后,演武堂的弟子倒了一大片,独独怀生与松眼神还是清亮的。
    松沐今晚以茶代酒,滴酒不沾,自是满目清明。怀生从前在丹谷没少偷喝大长老的药酒,眼下喝了有小两坛也跟个没事人一样。
    松沐看向怀生,道:“可要我送你回去万仞峰?”
    怀生摇头:“你送初宿回去,我想去再挑一坛酒给我师兄。”
    松沐递去一瓶丹药,道:“你们喝的秋酿是五谷丰登楼最烈的灵酒,明日起来若觉头疼,便吃一颗丹药解酒。”
    等怀生接过丹药,松便背起初宿,御剑往墨阳峰去。
    怀生不知辞酒量如何,干脆救挑一坛不怎烈也不怎么甜的春酿。五谷丰登楼只有春夏秋冬四种灵酒酿,春酿最温和,他浑身上下都冷飕飕的,喝点春酿最合适了。
    怀生在演武堂夺名成功后,从陈晔那里刮了一笔积分,兑换了差不多七颗中品灵石。再加上每月的亲传弟子份例以及先前收的礼物,再不是两兜空荡荡的人。
    虽说绝大部分灵石她都送回了丹谷,但依旧有种自己是个小富婆的感觉。
    小富婆抱着春酿出去时,竟然看见了那只闻名剑山的坏脾气驴。
    五谷丰登楼旁边的那块灵谷,都是这只坏脾气驴负责犁地。此时坏脾气驴正在不耐烦地嚼着灵谷,一面喷气一面朝怀生睨眼看来。
    怀生听说这驴最喜喝灵酿,便揭开春酿,拿起一根木勺喂过去一嘴儿。
    “今日我过生,给你点我的喜气。”
    坏脾气驴尝了一口,约莫是嫌酒不够烈,竟十分不赏脸地将口中灵酿吐了出来,嘴巴一左一右咧开,又开始喷起气,俨然是不满意极了。
    怀生被这驴逗得想笑,转念想到这驴嫌弃的是她的生辰酒,忙又敛去笑脸,重哼一声,说:“你这臭脾气驴,竟敢嫌弃我的酒,你没得酒喝了。我这就把酒带回去给我师兄喝!”
    话音还未落地,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所以,你是准备拿喂驴的酒给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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