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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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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锡舟回到包厢,里面一片鬼哭狼嚎、烟雾缭绕。
    这是他高二开学前的暑假。
    高二分文理,全年段打散重组,在班长的组织下,下午唱K,晚上散伙饭。
    他目标明确,一路穿过人群,直奔向男生堆里玩骰子的江开。
    江开不是他们班的,但平时哥俩频繁出入对方的班级,早都跟对方的同学混熟了,刚才他在学舟路上把人喊出来撑场面,就顺便带来同学聚会了。
    江开一开始有点跟他赌气,气他充大款不要那500块赔偿。
    直到他说今天哥俩的消费他一个人出,才肯原谅他。
    见沈锡舟回来,江开随手把骰子让给了别人,他打量着兄弟的脸色,除了一层薄汗,没看出来别的:“怎么这么久,你爸这么大火气?”
    沈锡舟出去是为了接他父亲的电话。
    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大他三岁的哥哥,从小懂事优秀,是让父母骄傲的天之骄子,下头有个小他三岁的妹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
    沈锡舟从小和他妹不太对盘,最近放暑假,俩人更是天天在家闹得人仰马翻,昨天晚上,兄妹俩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妹妹一气之下掀翻他的军舰模型,他找了半宿的零件还是没找全。
    作为报复,他今天出门前把人锁进了衣柜。
    沈爸的电话正是为了此事。
    沈爸工作很忙,即便同住一个屋檐下,父子俩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面也是常事,沈锡舟都不记得上回正儿八经跟他爸说话是什么时候,唯有事关女儿,沈爸的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更遑论宝贝女儿在这种高温天被关进衣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沈锡舟任骂,什么“没个当哥的样”“小心眼”“做事不顾后果”都是老生常谈,早就听疲了。
    这回终于来了个新词。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他愣了一下。
    不明白自己出门五分钟就通知了妈妈,怎么就恶毒了?
    他一声不吭把电话给掐了,为绝后患,干脆把他爸拉进了黑名单。
    耳根清净了,但暂时还不想回归人群,正好耳朵上别了根同学给的烟,一个人坐在暗无天日的楼道里抽完,正要走,安全门开了,有人走进来,谈不上陌生也谈不上熟悉的女声难掩嫌弃:“一股烟味……算了,就这里吧。”
    他隐身在黑暗中,“被迫”听了半天墙角,直到母亲发来短信。
    他点开,任由屏幕亮起,暴露他的坐标,打断了那对痴男怨女的互诉衷肠。
    「今天是爸爸生日」
    「哥哥和妹妹都准备了礼物」
    她心里已有论断,已然不愿再和他白费口舌,只又发来一句:「早点回来,爸爸过生日」
    她对他的要求仅此而已,不是因为宽容,而是因为她对他的期待也仅此而已。
    绝口不提那个打算送给军事迷父亲的模型,沈锡舟慢吞吞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回复母亲:「没空」
    *
    那个暑假和以往一样,持续的高温天,潮湿的梅雨季,时不时肆虐的台风,几乎挑不出一个舒心的天气。
    毕业的悲欢离合,终于被漫长的夏季所覆盖。
    开学如期而至,丁襄履行承诺,陪庄殊绝一起留在国内上高中。
    一时之间,他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模范男友;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和当初的设想有所偏差的是,他们没去远桥中学,而去的申城实验高中。
    因为报志愿前夕,丁襄收到米莉的消息跟他确认学校,米莉的意图昭然若揭,可他是个讲究风度的男生,做不到撒谎或不回,只能如实相告。
    庄殊绝说不出的气闷,临时决定改读实验高中,丁襄自是跟她走。
    此举纯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摆脱了米莉,但她和陆千帆也不得不异地而处。
    实验高中和远桥中学相距甚远,放假制度也大相径庭,实验高中实行大小休,而远桥中学走的月休路线,每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及其前两天组成4天的连休,平常时间连读,周日下午有半天休息。
    庄殊绝事后冷静下来不是没后悔过,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高一上学期一晃而过。
    两个女生的友情并未因为距离渐淡,拜陆千帆所赐,尽管从未踏足过远桥中学,但庄殊绝很了解那里,知道校长和副校长是夫妻,校长妻子马上就退休了,副校长丈夫总算熬出头、要转正了。
    知道学校食堂又难吃又贵,是某个历史老师家里开的,她上班只为消磨时间,每天衣服都不重样,大家都说她的奢靡全靠搜刮民脂民膏。
    ……
    用丁襄的话来说,她简直是远桥中学的编外人员。
    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能成为远桥中学的编内人员。
    这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格外早,整个冬天,阴雨连绵不绝,到开学也没放过晴。
    庄殊绝撑开伞从父亲的车上下来,站在远桥中学校门口举目眺进去,这会快七点,因着雨云低垂,晨光依然昏沉,葱茏的常青树半掩住远处白墙红瓦的欧式建筑,远远近近的灯光在雨幕里像糊了层毛边。
    陆千帆哆哆嗦嗦地拢着校服外套,已经在传达室屋檐下等她好一会了。
    庄殊绝扬起笑,踩着路面薄薄的积水,加快了脚步:“狗帆!”
    陆千帆也叫她的爱称:“装傻!”
    正是到校高峰期,路过的师生不少,纷纷把目光聚焦到两个兴奋过度的女生身上。
    去教室的路上,陆千帆第五次抓包旁人偷觑的眼神,她撞了撞庄殊绝的肩膀,打趣:“这下我们远桥要不太-平了。”
    “看你的。”庄殊绝说。
    陆千帆说:“我名花有主,不给看的。”
    庄殊绝改志愿那会,陆千帆不能跟着改的原因无他,因为她男朋友谭宵在远桥读高三。
    庄殊绝“切”了声:“我也不给看。”
    “你也名花有主。”陆千帆顺口接。
    庄殊绝恹恹地递去一眼。
    陆千帆顿一下,模仿港剧的口音来了句:“Sorry咯。”
    最近这段时间,丁襄成了敏感话题。
    他只在实验中学待了不到一个学期,终于还是拗不过父母的劝说,遵从他们的意愿,申请了美国那边的春季入学。
    “等他真的留下来,再感动也不迟。”
    阴差阳错地,那混球给她上了一课??少吃男人画的大饼。
    庄殊绝干脆转到远桥中学,这里离家较近,还有陆千帆作陪,也省得面对实验中学的物是人非,心里犯堵。
    从竞争对手手里白赚一个优等生,远桥中学求之不得,因此,庄殊绝想和陆千帆同班甚至同桌之类的小要求,学校欣然应承。
    陆千帆熟门熟路引着庄殊绝前往高一16班。
    教室在一楼,走廊下两级台阶就是大片的绿化带,颓败的枯黄,尽头连着河道,被密集的雨珠冲刷得水波涤荡,远桥中学傍河而建,这道天然的屏障为它省去一整面的围栏。
    走廊被斜斜的雨丝捎得一片狼藉,大理石上浅浅的积水倒映着天空,侧旁,一间间教室窗明几净,里头人头攒动,哗然不断,与滂沛雨声交织,回荡在校园上空。
    背后几步之外,忽然传来一道乍听云淡风轻,但细品之下颇为咬牙切齿的男声:“高一16班。”
    “一群多余的小学鸡。”另一个男生接腔,散漫清越但怨气冲天的声线被雨声掩得有点模糊。
    陆千帆险些憋不住笑,一个劲比口型示意庄殊绝:“苦命鸳鸳,苦命鸳鸳。”
    异校半年,陆千帆分享过数不胜数的校园轶事,其中,庄殊绝对“苦命鸳鸯”的印象颇深。
    那还是半年前,陆千帆进校报道那天发生的事。
    她好不容易爬上高一教学楼的5楼,看着走廊尽头的教室门框上【高一15班】的班牌,意识到一个问题??5层的教学楼,每层3间教室,所以16班在哪?
    高一15班的同学俨然见怪不怪,热心给她指路:“16班在前面那栋楼。”
    远桥中学有两栋教学楼,高一单独一栋静思楼,高二和高三并用一栋崇明楼,两栋教学楼一前一后伫立,每层之间以连廊相接。
    学校每年招生人数大都在14或15个班,但这届新高一招生超标,出现了史无前例的16个班,多出来的那个,只能去挤高二高三的地盘。
    通往崇明楼的连廊被照得一片澄明,燥热的风晃动沿廊悬挂的千叶吊兰,在大理石上投落拉长的影子。
    崇明楼一层6个教室,连廊架在正中间的位置,高二在下,高三在上。
    高一16班挨着高二5班,占了原本属于高二6班的教室。
    陆千帆身后跟着两个男生,聊天内容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暂时忘却了白爬五楼的怨气。
    “狗哥在搞笑吗,我妈叫他别给我们两个排同班,他倒好,排隔壁班。”
    另一道男生同样混不吝:“他哪来的勇气。”
    “过两天把墙打通。”
    “当同桌。”
    默契击掌。
    根据对话内容,这两个男生应该是高二的学生。
    陆千帆的脑海里浮现一个颇为幸灾乐祸的猜测。
    果不其然,当来到高二5班前门口,从隔壁班后门望进去,一水的与高二年段截然不同的校服样式,后面俩人霎时噤声。
    她完全能想到他们如何当场懵逼,又如何惊疑着去看高一16班的班牌,静了一秒,同时骂骂咧咧地开了口:
    “糙???”
    “什么鬼?”
    陆千帆差点没笑断气,第一时间给庄殊绝发消息还原现场,虽然缺德地给人家起了个苦命鸳鸳的组合名,但重点是,两只鸳鸳颇有几分姿色。
    彼时庄殊绝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不过帅哥嘛,扪心自问谁不喜欢看。
    陆千帆叫她等着,她搞照片去,她也一样,虽然和谭宵蜜里调油,并不影响她十分欢迎好友列表多两个帅b,打听到二人姓甚名甚,她当即在校内网上发起了好友申请。
    几天过去,杳无音信。
    她以为他们没看到,又发了一条,谁曾想竟直接收到拒绝通知。
    陆千帆从没在异性身上吃过这种瘪,气到肺炸。
    整整一个学期过去了,她对苦命鸳鸳的恨意仍未消退。
    而苦命鸳鸳,还在为“异地恋”意难平,足以可见其友情之深,遗憾之切。
    庄殊绝进校第一天就见识到这出好戏,来不及笑,她忽觉苦命鸳鸳的声音似曾相识。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偏又在记忆的深海飘飘忽忽,寻不到定点。
    她回头一探究竟,恰逢后面的人抬眸。
    那瞬间,一个冬雷滚了下来,仿佛就在头顶,就在耳畔,仿佛某种难以抵抗的宿命。
    男生没穿校服,外套立领遮住半张脸,连帽罩在头顶,整脸只露出一双被笑意浸透的深邃眉眼,带着截断的眉峰微扬,尚未收起与朋友调笑间的不设防。
    也仅凭着这一双意气风发的眉眼。
    时间的齿轮飞速倒转,一张嚣张不可一世、庄殊绝以为不会再见到的、已经快淡忘了的脸猛然蹿出浑茫的回忆。
    咔嗒。
    与她眼前的人影重合,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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