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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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办公室被阳光所笼罩,细微的灰尘的光里跃动,可方宜却害怕得浑身冰凉。
    高烧到意识模糊的男人倒在身上,她背靠着墙壁,不敢动,也没法动。她生怕自己稍一动作,两个人就会一起跌倒在瓷砖地上。
    方宜忍住眼泪,一边努力地架住郑淮明,一边试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就在这时,她感觉怀里的人微微颤了颤。
    方宜连忙试图唤醒他,焦急地轻声唤道:“郑淮明,你醒醒,现在感觉怎么样?”
    半晌,就在方宜真的要拨出急救电话时,郑淮明终于恢复了神志。他听到了女孩带哭腔的询问,却没法回应,胸口翻江倒海,仿佛一张嘴,肺腑就要从胸腔倾吐而出。
    为了不压到她,郑淮明艰难地抬手,撑住背后墙壁,直起了身子。
    方宜怀里的重量骤然一轻,她后怕的泪水差点落下来,连忙扶住他。
    眼前的男人深深垂着头,好似没有更多力气远离,脸庞近在咫尺,呼吸声十分沉重。郑淮明看起来脸色依旧差得厉害,明明发着烧,面色却十分苍白。他轻阖着眼,不适地眉头微蹙,冷汗涔涔。
    方宜顾不上其他,下意识地抬手,纤细的手指带着凉意触上郑淮明发热的脸颊,为他擦去冷汗。她语气关心中带着急切:“你能走吗?我扶你去沙发上坐一下行不行?”
    感受到她细腻的指尖在脸上滑动,郑淮明心尖一颤。睁开眼,模糊视线里,是方宜含着泪水的微红杏眼,她专注地、关切地注视着自己。他的心都快要融化,身体上的难受消散了一瞬,整个人飘在虚无的幻觉中。
    但方宜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作的暧昧,或许是曾相恋多年的本能,他们的身体从未彼此排斥过。
    她不由得想起前几天的雨夜,明明是两个人都淋透了,温度接近零下的夜里,郑淮明却始终穿着那身湿冷的衣服,一个人坐在角落。那时他脸色分明已经青白灰败,她却视而不见,还几次因误会出言中伤他…………………
    这几日深埋在心底的隐隐愧疚汹涌而出,看到他如此虚弱难受,方宜快哭了:“你不是医生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郑淮明不忍她担心,强忍着眩晕和不适,在她的搀扶下往沙发走去。平日里不过几步的距离,两个人生生挪了近十分钟,几次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终于摔在沙发上,郑淮明深深地折下身子,手不自觉地紧攥住胸口的衣料,手上血管爆起,重重地、急促地喘息着。
    方宜给周思衡打了一个电话,随即担忧地半跪在郑淮明身边,纤长柔软的手覆上他用力的大手:“我给你拿药?退烧药在哪里?”
    她说完就要站起来,却忽然被郑淮明牵住。他瞳孔漆黑,深深地看着她,那只刚刚被她覆住的手松开衣料,转而一把反抓住方宜的手。滚烫灼热的手心包裹住她的,那柔软微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微颤,再一次重重地抵在翻涌的胸口。
    透过衣服和郑淮明的手掌,方宜能感觉到他沉重,杂乱的心跳,砰砰砰地在胸腔中跳动。
    手腕有一点疼,但这一次,她没有抽开,而是顺从了他的动作,坐回他身边。
    外套口袋里,手机在不停地震动。
    方宜接起来,传来谢佩佩的声音:“方方姐,你还没下来吗?要赶不上飞机了!”
    她这才察觉,时间已经迫在眉睫,现在驱车去机场是最后能坐上飞机的机会。
    寂静的办公室里,谢佩佩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两个人都听得清晰。郑淮明攥着方宜的手,力度忽然重了些,他深深地折着腰,意识昏沉,埋头抵抗着黑暗和痛苦的拉扯,几乎是本能地想汲取这唯一的温柔。
    但仅存的理智,又让他缓缓松开了手。
    郑淮明没有说话,意思却也明了,他让她走。
    方宜心里微微酸涩,理智告诉她应该去赶飞机。可周思衡还没来,看着身旁强撑着蜷缩起身子,刚刚还难受到昏迷的男人,她从良心上实在放心不下.......
    “佩佩,我有点事,你先去白云吧,我改签晚上的飞机。”
    她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周思衡匆忙跑进来。
    方宜像终于等来了救命稻草,连忙挂了电话起身,让他来查看情况。
    周思衡来不及多问,利落地量了体温,一个成年男人竟烧到了40.3度,这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温度。
    护士送来了退烧药水和输液管,周思衡立即给他挂上,担忧道:“他吃午饭了吗?”
    方宜不知道,她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但料想他发着烧也不会吃多少。
    “我去食堂给他买点粥吧,他胃不好,直接挂退烧刺激性太大了,我怕他撑不住。”周思衡没有深究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只是说,“你留在这儿照看他一会儿,行吗?”
    方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周思衡走后,她也不懂什么医理,只好先拿湿了水的毛巾给郑淮明擦脸,敷在额头上试图物理降温。
    就和周思衡所说医院,退烧药输进去还没到十分钟,郑淮明就开始胃疼得辗转难安。他深折着身子,冷汗如雨,连坐都坐不住了。
    方宜看得心焦,但又束手无策,只好去找了毛巾沾水,用湿冷的毛巾给他擦脸,以达到物理降温的效果。
    冰凉潮湿的毛巾贴上脸颊,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灼热,像有什么东西将他拉出闷热闭塞的漩涡。郑淮明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方宜近在咫尺的脸。她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红,由于她跪在沙发上,略比他高一些,一只手还保持着擦拭的动作。
    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欣喜,冲淡了痛色,沙哑道:“你......你还没走?”
    方才,郑淮明的意识始终处于混沌当中,只能听到忽远忽近的交谈声。在方宜的手从他手中抽走的那一刻,加之周思衡进门,他就以为她已经走了………………
    方宜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将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后退了些距离:“周思衡去买粥了,你中午吃饭了没有?”
    郑淮明还没回答,就被胃里的愈演愈烈的疼痛所淹没。空空如也的胃受不住退烧药的刺激,他轻轻摇了摇头,用没有输液的手用力地抵进胃里,按压体内痉挛刺痛的器官。
    早上和中午都滴水未进,不是他不想吃,而是什么都吃不下。其实从那天雨夜过后,他就一直在发低烧,烧了好几天。
    面对女孩的一次次的回避和害怕,他一边高强度工作,一边生生熬着。那些汹涌的、无处安放的痛苦和后悔,只有午夜失眠时,变成利刃剜着血肉,化作消磨身体的毒药。烧了就吃退烧药,胃疼再停药服止疼,身体自然不会顺从这样饮鸩止渴的对待,丝毫没有好转。
    本来,郑淮明一早就难受得紧,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来找她的。可从李那听说,方宜这一去白云市就要一周多,他终是忍不住,堵在了她办公室门口……………
    方宜见他摇头,叹气着去查看输液器:“那我给你把退烧药调慢一点?这样会不会刺激小一点?”
    女孩站在一侧,低下头,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小心翼翼地调节着输液滚轮。那小小的滚轮握在她纤长的指间,阳光下,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她一边用大拇指慢慢转动,一边有点紧张地盯着液体滴下的速度,好似生怕调得不够适合。
    这样的画面,让郑淮明微微愣神。
    方宜毫无察觉,她将输液速度调慢,不自觉地观察着男人的面色是否好一点,温声问:“这样可以吗?”
    郑淮明没有回答,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眼神幽深,一字一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吗?”
    语气不是询问,而是在笃定地确认。
    此时他的意识清明,方宜怔了怔,深感这样的动作不妥。她施了点力气抽开,别过头去:“哪怕是一个路人在我面前晕倒,我也会关心他的,你不要多想。”
    郑淮明的眼神一暗,收回的手更深地抵进胃里,周身颤了颤:“是吗......”
    他知道她说的没错,即使是毫无关系的苗月,她也在认真地去呵护、关心。
    方宜默然,走到一旁坐下。很快周思衡就要回来了,她想在独处时,把这事情说清楚。可看着坐在沙发上忍痛的男人,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冬日午后的阳光是金黄色的,淡淡地照在郑淮明身上,却好似无法真正地将他暖热。她记得上大学时,他最爱穿浅色的衣服,夏日常穿浅蓝的牛仔裤和白色板鞋,清爽的少年气十足。就连冬天他也是穿白色的羽绒服,一眸一笑间,如雪色般柔和。
    可如今,除了那件白大褂,郑淮明身上只有黑色、灰色,再没有了当初的色彩。
    那时,他也总是健康阳光,方宜不知道他现在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短短两个月,就病倒在她面前两次。
    “郑淮明。”方宜轻轻地唤了他的名字,重逢后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不带着任何消极情绪的。
    对面的男人应了,他预感她说的话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不得不听。
    “佩佩和我说,你早上去和沈望道歉了......那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好吗?你也别再难为自己。”她的声音温和,目光落在角落的光晕中,似乎无悲无喜,“午饭其实是你买给我们的吧,下次你别这样了。“
    “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方宜淡淡地说,“以后我就当普通的同事,别再因为以前的事,影响当下的工作和生活,可以吗?”
    她的表情很认真,不是在商量,更像是在通知他自己的决定。
    沉默半晌,郑淮明深深地看着她,嘶哑道:
    “你真的愿意把我看作普通同事吗?”
    方宜勉强地笑了一下:“当然。”
    郑淮明点点头,再也不忍对视,缓缓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做不到,那些过往的美好与铭心的伤痕刻入骨髓,曾经只是想到就会忍不住笑容,拥吻都不够表达爱意的人,又怎么能回到同事关系,若无其事地寒暄呢?
    这一句承诺,并非是真的不计前嫌。
    而是成了一道再也无法戳破、穿透的隔膜,永远以普通同事的名义横在两个人之间,隔绝了所有难以言说的暧昧与悔恨。
    几分钟后,周思衡拎着热粥回来了。他一进办公室,就感觉气氛不对。虽然郑淮明看起来状态好了些,两个人也并非针锋相对,氛围平和,可一左一右地坐着,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轻咳一声,打破寂静:“老郑,你吃点东西吧。”
    郑淮明顺从地接过粥,喝了小半碗,没到五分钟就吐完了,连胃液都吐空了,还在不停地呕逆。周思衡架着他回到办公室时,他捂着嘴,脊背不断地颤抖,再疼又没发出一点声音。
    方宜几乎不忍心看,也不好伸手去扶,只能在一旁端水递药。后来,周思衡又给他加了止吐和镇痛的药量,郑淮明折腾了好一阵,才侧倚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就在这时,郑淮明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李栩,方宜怕铃声吵醒他,又怕是急事,替他接起来。
    听到是方宜的声音,李栩惊讶了片刻,告诉她是医院临时要修地下一楼的排水管道,影响了地库的停车,要郑淮明去挪一下车。
    看着沙发上刚刚睡着的男人,即使睡梦中还紧皱着眉头,方宜为难道:“他现在不太舒服,刚刚睡着。”
    李栩思索了一下:“工程部挺急的,我以前帮郑主任挪过车,他钱包里有一张汽车的感应开锁卡,你能不能拿给我?”
    方宜挂了电话,从郑淮明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一个黑色的钱包。钱包样式非常简洁,除了现金和几张银行卡,什么都没有,她很轻易就找到了那张开锁卡。
    周思衡恰好也要挪车,拿着卡去地库找李栩了,一时间,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方宜拿着郑淮明的钱包,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打开了它。
    人们都说,通过一个人的钱包,都能拼凑出他的生活。可郑淮明的钱包未免太简单了,就像他的办公室一样,没有一点烟火气。
    钱包是单一的黑色,常见的真皮商务款式。唯一不同的是,方宜钱包里有花花绿绿的各种充值卡、打折卡、纪念卡,他钱包里只有三张卡,一张银行卡,一张二院工作卡,和一张交通卡,井井有条地插在卡槽里,他平时会去哪些店,做什么都看不出来。
    偷偷翻看别人的钱包,这不是一件光明磊落的事,方宜脸微烫,正准备将钱包放回去时,却注意到左侧的照片夹塞着几张照片。
    因为照片是背着放的,白底朝上,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空置的。
    方宜抬眼,见郑淮明依旧睡着,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抽出了那几张照片??
    是三张,大小不一。
    最底下的一张,是他的白底证件照,看似是以防不时之需而备用的。拍照时,郑淮明没有戴眼镜,端正地看向前方,可谓是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如果她没记错,这张照片和他在二院心外科室的墙上是同一张。
    揭开第二张,方宜的手抖了一下??
    居然是她和郑淮明的合照,照片已经很久了,却看得出被人精心保管。照片是在教室,方宜指着镜头的方向,对郑淮明说着什么,脸上是明媚灿烂的笑容,带着一丝少女羞涩的爱慕,而后者没有意识到在拍照,不经意间抬起头。
    这一刻,就这样被定格。
    方宜已经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看自己那时齐肩的黑发,可能是在大二下半学期。她的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涩,郑淮明居然这么多年还保留着这张照片,是塞进钱包忘了取出来了吗?还是………………
    指尖一抖,照片就落在了地上。
    第三张照片映入眼帘,这张照片很小,看起来很破旧,似乎是被揉捏过后又展开的,布满了折痕。一张很普通的一家四口的合照,年轻的夫妻中间,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少年。
    方宜一眼就认出,高个穿着一中校服的是郑淮明,约莫是他高中时的模样。他身边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眉眼和照片中的夫妻十分相似。
    她疑惑地微微皱眉:如果说,这是郑淮明的家庭合照,那这个男孩应该是他的弟弟。
    可相恋过这么多年,郑淮明除了曾说过,他父母都早年车祸意外去世之外,从未提过他有兄弟姐妹……………
    方宜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感受,她看向侧倚在沙发上沉睡的男人,他的脸上依旧苍白,呼吸声有些重。
    为什么他从来不提,他的弟弟现在又在哪里呢?
    方宜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她真的了解郑淮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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