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十日再会

    汪剑通和赵钱孙最终还是走了。
    赵钱孙还好,他本就名气不大,武功也十分寻常,算不得什么人物,但汪剑通就不一样了,他是丐帮帮主,在中原武林地位非凡。
    丐帮历来以守护中原为己任,他继位后,为了这份责任,不知杀过多少辽国高手。辽人对他,说恨之入骨也不为过。
    若是叫他们知道他如今正在关东,恐怕会立刻派人前来围杀,绝不给他再回中原的机会。
    他冒不起这个险。
    可就这么白跑一趟,他又很不甘心。
    所以临走前,他思来想去,还是找到天羽,再度试探。
    这回他试探的不是她对乔峰的态度,而是她的武功来历。
    汪剑通道:“白姑娘年纪轻轻,刀法已登堂入室,不知师承哪位高人?”
    天羽实话实说:“不知道。
    汪剑通差点愣住:“不知道?”
    怎么会是不知道呢?
    “对,不知道。”天羽看着他,一脸坦然,“教我刀法的人,并未向我透露过姓名。”
    汪剑通行走江湖二十余年,阅人无数,自诩对一个人说谎与否,一眼便能辨认七八分。
    他看得出来,她没撒谎。
    但也正是因为看出来了,才更觉奇怪。
    “白姑娘就不曾好奇吗?”他忍不住问。
    “当然好奇过。”天羽似笑非笑,盯紧了他,“可他不透露,肯定有他的道理,我还能逼他不成?”
    “就像我也好奇乔峰的身世,但汪帮主你死活不肯透露,我能怎么办?我只能作罢呀。”
    汪剑通:“......”
    他算是懂了,他就不可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
    这让他更无法放心。
    因此,离开关东时,他并没有走来时那条路,而是带着赵钱孙,绕过长白山南下,从高句丽借了道。
    天羽并不知道他为了提防自己,竟做到了这种地步。
    但就算她知道,她也不关心就是了。
    这两人一走,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之前被他俩要求暂时关闭马场的马老板请教,问他的客户里有没有那种经常贩马回中原去的商人。
    马老板:“有,但贤侄女问这个做什么?”
    天羽微笑:“还请您想个法子,尽可能替我联络一批常在关东和中原往来的行商,我有一笔生意,要与他们做。”
    马老板不明所以,但想到她做事一向极有主意,还是应了下来。
    只是贩马这种事,最是讲究季节,眼下入了冬,那些常常越境而来的商人,也不可能冒着风雪来关东收马。
    得等开春才行。
    天羽听完,大概有了数,便道:“行,那就等开了春再说。”
    马老板看她心情不错,趁机问她先前那两位高手是何来历,找她有什么事。
    天羽:“......”
    她惊了:“他二人没向你透露身份?”
    马老板点头,点完又道:“但我瞧那位拄着竹杖的先生气度不凡,猜他应当来头不小,便没敢得罪,依他所言,暂时关了马场,提前让手下们回老家过年去了。”
    原本他还想安排马空群把天勇也带回老家避一避,别掺和到这些危险的江湖事里来。
    但赵钱孙知道天勇是她弟弟后,没让人走,天勇自己也不肯走,便与他一起留在了马场里,等着她从山里回来。
    “我拗不过他。”马老板与她解释,“也争不过那位想让他留下的先生。”
    这些事天羽已经从自己弟弟那里听过一遍,深知马老板说的是实话,便叫他不必在意。
    “至于您说的那个拄杖的人,他确实来头不小。”天羽冷笑,“他是中原武林前几号的大人物。”
    马老板顿时悚然:“什么?”
    “无妨。”她安慰了一下这位长辈,“他们已经走了,往后也不会再来了。”
    但这大人物找她所为何事,她最终没跟马老板解释。
    她觉得知道太多,对这位只想安分守己做生意的马场老板没好处。
    她只告诉他,等到来年开春,她会再来拜访。
    马老板很意外:“贤侄女这就要走了吗?”
    “我听空群说,你这趟来长白山,是为练刀,莫非......”
    天羽点点头,没否认。
    “已经练成了。”她说。
    马老板很为她高兴,当即恭喜了她,又说要备个宴,为她庆祝。
    天羽本想拒绝,但他实在热情,还搬出了顺带给远道而来的郭嵩阳接风洗尘的理由,她只好应下。
    说到郭嵩阳,那夜他匆忙赶来,陪她一起与汪剑通和赵钱孙对峙,气势十分唬人。
    但之后那两人没讨着好离开,他便病倒了。
    他身体不差,内力也够深,按理说不会轻易生病。
    可再好的身体,也遭不住他每日只睡一个时辰,日以继夜地赶路。
    之前没倒下,那纯粹是用一口气强撑着,汪剑通和赵钱孙一走,那口气泄了,他便再坚持不了,倒了下去。
    好在他身体底子好,将自己折腾成这般,也只烧了一夜,便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今早天羽去探望他时,他已经醒了。
    若不是她拦着,他还想下床练剑呢。
    “郭兄他病了一遭,吃不了大鱼大肉,我也在山中住惯了。”天羽对马老板道,“您简单备些清粥小菜就行,别太破费。”
    马老板:“贤侄女放心就是。”
    他做事确实妥帖,当晚便安排了一场口味清淡的小宴。
    宴上郭嵩阳得知她不日就要与弟弟一起离开马场,很是失落。
    但他什么都没说。
    散宴时,外头又下起了雪,天羽想到他刚退烧不久,怕他着凉,特地问马老板拿了一件熊皮大氅,让他披上。
    他愣了一下才接过,道:“多谢白姑娘。”
    天羽挑眉:“不穿上吗?”
    他笑了笑,迅速将那件厚重的熊皮大氅披到身上。
    天羽看他乖乖穿好了衣服,才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的住处离得很近,本就该是同行。
    但她说送他,他心里又有些高兴。
    大雪纷纷扬扬,两人并肩而行。
    快到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准备何时动身。
    天羽:“就明日罢。”
    “这么快?”他很惊讶,“那......”
    天羽猜到他欲言又止的话,笑了笑,直接问道:“郭兄是舍不得我吗?”
    郭嵩阳顿时失语。
    她则在他院门前停下脚步,偏头直视向他。
    四目相对,他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要被这漫天的飞雪冻住。
    然后他听到自己轻声承认:“……...…是。”
    “那不知郭兄可愿意在此等我几日?”她问,“待我将弟弟送到能叫我放心的地方,我们再好好叙旧,如何?“
    郭嵩阳差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心跳都乱了,既想说好,又想向她确认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最后便语无伦次了。
    “白姑娘是说......不等,我是说,我愿意等!”他说。
    天羽:“那就十日后,天池南坡见。”
    雪夜茫茫,几乎要将这山间的一切都吞没。
    他裹在那件极不合身的熊皮大氅里,眸光闪烁,几如星辰。
    “好。”他郑重应下,“十日后见。“
    因为已经与郭嵩阳约定好,第二日一早,天羽带着天勇离开马场时,干脆没同他告别。
    姐弟俩一路快马加鞭,回到铁匠铺。
    发生了被赵钱孙捉住这档子事,天勇对尽快离开并不反对,途中得知她送完他回去,还得再出一趟门,他也没再闹着要与她一起。
    但他很关心自己的结义兄弟。
    临别时特地问她:“阿姊,你之后还去马叔父那边么?若是去的话,你替我跟空群说一声,让他别自责。”
    他说的是当时马空群被马老板勒令离开,没能留下陪他一起等她的事。
    天羽之前就听他念叨过,便应了下来。
    之后又重新往长白山赶去。
    隔了十日,再回到长白山,天气又冷了不少。
    她登上天池南坡,远远看到立在坡上的清瘦身影,快步上前。
    没等她先开口唤他,他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动静,瞬间回头。
    “白姑娘。”他惊喜道,“你来了!”
    天羽看他反应这么夸张,仿佛她出现在这里,才叫他意外,便忍不住玩笑道:“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不会来?”
    他立刻表示他绝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
    说着垂下了眼,陷入沉默。
    “只是很想见我,是吧?”她替他说了。
    话音落下,他反倒定了神,不再慌张了。
    “是。”他抬眼颔首,语气认真得前所未有,“我想见你。”
    天羽盯着他看了会儿,说:“那你现在见到了,高兴吗?”
    他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声说了高兴。
    天羽笑了:“高兴就好。”
    他顿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定定地望着她。
    隔着风雪,眼睛一眨不眨。
    而她再度勾唇,神容明快,道:“我也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