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8 章 番外四

    荣贺在祁王府长到八岁,只远远的见过皇祖父一面，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父王不受宠了。不过他不是很在意，因为他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父王。
    父王有点懦弱，保护不了自己的侧妃和女儿,还要因为王府开支要送走他的马；他总是很焦虑,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他很关心他,可是这种关心并不是他需要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娘亲,想念那种细润的无微不至的爱。
    或许父子之间生来就隔着一层。
    所以他到了七八岁时,看亲爹越发不顺眼起来,看到云青观饥寒交迫的流民，他不惜散尽他爹的家财购粮救济。
    帮助灾民度过寒冬他很高兴,给他亲爹添堵他也很高兴。
    直到认识了怀安,他发现人生的乐趣并不止于跟亲爹较劲，还有很多新鲜有趣的玩法。所以他完全有理由怀疑,父王坚持让怀安来王府读书,是想让自己找点新的乐趣,放过他这个可怜的亲爹。
    后来两个人趴在地毯上斗蛐蛐儿，怀安对他说,祁王殿下人真好,平易近人，待人和善，没有王爷架子,况且他如果真的不在乎自己的亲人，又何必每天身处焦虑愁眉不展呢。
    “殿下和娘娘都很爱世子，所以世子不懂殿下的难。人在很多时候特别无能为力，尤其是别人的感情,是最强求不来的。”哲理安小手一摊，感叹道。
    荣贺听不明白。
    怀安又道：“因为在皇上眼里，祁王殿下只是个备胎。”
    “什么叫备胎？”荣贺又问。
    “备胎就是替补，备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次选，总之很尴尬的。”怀安道。
    “这么一说还真是。”荣贺恍悟道：“其实我大伯在的时候，我四叔才是备胎，那准确来说，我父王是备胎的备胎。”
    怀安点点头：“有道理。”
    荣贺这时才想明白，皇祖父偏心他的叔叔，从不正眼看父王一眼，就连祁王府出了命案，都遮遮掩掩的强压下去，其实父王也很苦，可是父王身为备胎的备胎，是真的无能为力。
    “啧啧，好惨一男的……”荣贺耸耸肩。
    天边一片乌云散去，夕阳透过大敞的殿门洒在地毯上，眼前出现一道人影。
    “为什么背后凉飕飕的？”怀安问。
    “我也有这种感觉。”荣贺道。
    两人缓缓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蟠龙纹亲王常服的备胎……呸，男子站在他们身后。
    “啊，又说梦话了！”怀安说着，闭眼栽倒。背后议论别人什么的最尴尬了，装晕是很好的缓解尴尬的方法。
    荣贺学着他的样子栽向另一边。
    “装什么装啊，还不起来。”祁王无奈的摇摇头，背着手离开了。
    两人这才睁开一只眼，然后才是另一只。
    祁王殿下脾气太好了，好的让怀安都有些羡慕荣贺。
    “看来我以后要对他好点儿……”荣贺道。
    从这天起，荣贺决定做一个孝顺的孩子。
    ……
    次日清早，沈师傅来上课之前，荣贺信誓旦旦的说：“我宣布，从今天起我要好好读书了！”
    然后拿出了一本《封神演义》：“这是近段时间坊间最火爆的小说，我最喜欢里面的哪吒。”
    怀安：……
    虽然他也很喜欢哪吒，但是……
    “你看话本儿小说都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吗？”怀安问。
    “怎么会呢。”荣贺给他演示，将小说摊开放在腿上，桌面上放一本正常的书，然后将手臂缩进衣裳里，从下襟伸出来，衣袖则留在桌面上装作认真读书，其实双手在桌下翻看小说。
    怀安：……
    如果一个班有四五十个学生，这样的障眼法或许有点效果，可惜整间书堂只有他们两个啊，这不是拿师傅们当傻子吗。
    “哎，我还有一个绝招传授给你。”荣贺道。
    说着，他命宦官拿来小铜镜，从抽屉里翻出几根极细的毛笔和唱戏用的油彩，开始在眼皮上画画。
    哦，画的是两只眼睛。
    “你看。”荣贺闭起双眼：“这样即便是上课睡觉，也不会被发现。”
    怀安：……
    很少有人能让他无语，荣贺绝对算一个。
    祁王像后世班主任一样，透过窗缝看他们，结果发现荣贺正在给怀安传授上课摸鱼绝技。
    祁王看着万分恼火，自己不好好读书，还带坏人家沈师傅的孩子，什么小说这么好看，就不能等到下课再看吗？
    他阔步走进书房，咳嗽一声。
    荣贺腿上厚厚的书本掉在地上，砰。
    祁王叹了口气，一举没收了他的《封神演义》和油彩，并嘱咐宦官不许再让书堂内出现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荣贺和怀安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才是与学习最不相干的东西。
    ……
    自从荣贺开始正经跟着师傅们读书，小说是看一本被没收一本，他真是百思不解，手段已经这么高明了，为什么还会被抓包？
    怀安道：“师傅们活了几十年，你才活几年，这些没准都是人家玩剩下的。”
    “有道理……”荣贺道。
    “这些太小儿科了，我们找点别的乐子吧。”怀安道。
    “什么乐子？”
    “你想不想当哪吒？”怀安问。
    “想啊！”
    怀安觉得荣贺实在帮不上忙，便卖了个关子，回到家里，拉着萌萌表哥开始研制旱冰鞋。
    其实旱冰鞋难度并不大，用木板做底，用软牛皮做鞋面，装上三个轮子，绑在正常的鞋子外即可滑行。只是这年代没有橡胶，地面也不像后世那样平整，轮子如何避震是一大问题。
    经过多方打听，怀安找到了一种叫做杜仲胶的药材，它不但具有热塑性，还有高弹性，可以一定程度代替橡胶。于是他拉着动手能力极强的萌萌表哥制作模具，经
    过接二连三的失败，终于做出了杜仲胶小轮子。
    当他将世上唯二的两双轮滑鞋摆在荣贺面前的时候，荣贺错愕的瞪大了眼，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风火轮！
    “怎么样？”怀安一边演示，一边说：“穿上它，平地体验腾云驾雾的感觉。”
    荣贺已经迫不及待了。
    但怀安叫他再等等，从书包里拖出两身衣裳来，上身是银红色的无袖小褂，下身是黑色疏纱短裤，用大红色的汗巾子系腰，同色丝带绑在双童髻上，荣贺二话没说就换上了。
    怀安又摸出两个大铜环，塞了一个在到他手里：“乾坤圈。”
    “还差个火尖枪。”怀安道：“回头找人打一把。”
    荣贺端详着手里沉甸甸的铜环：“这东西好眼熟啊。”
    怀安道：“我把我家门环拆了。”
    ……
    照说他们小小的年纪，穿着背心短裤也无伤大雅，可这才刚开春啊，刘伴伴花伴伴几人，眼看着两个光着胳膊腿的小孩儿嗖嗖两声就飞过去了。
    两人带着一群太监，抱着他们的厚衣裳拔腿就追。
    “殿下！”
    “小公子！”
    “怎么穿个肚兜儿就出来了！！！”
    两人刹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们：“谁穿肚兜了？！”
    “这跟肚兜有什么区别啊？”花伴伴气喘吁吁的说：“赶紧把衣裳穿上，这么冷的天儿，再着凉了！”
    两人正在兴头上，压根不觉得冷，一路飙出世子所，选那平坦的道路绕着祁王府一路狂奔。
    总算是玩累了，还玩出了一头汗，在湖边的圆鼓石凳上坐下来。
    冷风一激，荣贺便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这个可太好玩了，怀安，你再做个大号的吧，过几天我父王做寿，当寿礼送给他。”
    他可是要一个孝顺的孩子呢。
    “没问题！”怀安答应下来。
    太监宫人们总算追上来，气喘吁吁的拿着两件大衣裳直接裹住了两人。
    荣贺：“阿嚏！”
    次日便有人登门通知沈聿，世子着了风寒发高烧，不必去祁王府上课了。
    “诶呀！”怀安懊恼的一拍脑袋，坏了坏了，他从小皮实抗造，哪想到小世子如此脆弱啊。
    沈聿知道这事儿和怀安脱不了干系，却也只是压着火气跟他商量：“你先把家里的门环装回去。”
    只有两只神兽光秃秃的龇着牙也不像那么回事。
    怀安点头如啄米，忙从书包里拖出了两个大铜环，昨天玩得太开心，把这事儿给忘了。
    ……
    荣贺清晨起来吃过太医开的药，头上顶着个帕子，迷迷糊糊睡到了日上三竿。
    当他醒来的时候，父王正坐在他的床边看书呢，看的居然是《封神演义》。
    “醒了？”祁王问。
    宫人太监立刻忙碌起来，端水擦脸换巾帕。
    祁王用手背摸了
    摸荣贺的额头，总算是凉下来了，他松了口气。
    “父王，您可别怪……”他本想说别怪怀安的，谁知话音未落就被祁王打断了。
    “不怪你，”祁王一抬眼皮，“怪谁？”
    荣贺：？？？
    “三春倒寒的，领着人家怀安在王府里裸*奔。”
    “我们没裸*奔，穿衣服了！”荣贺争辩道。
    “有什么区别！这下闹病了吧？长记性了吧？”祁王数落道。
    他太知道儿子的德行了，一天不闹出点乱子就不舒服，看人家沈师傅家的孩子，沈怀铭就不用说了，沈怀安也很机灵懂事。
    “呃……”荣贺生怕怀安再也不能来王府了，顺势扛下了这口锅：“对啊对啊！”
    祁王也只是干瞪了他一眼，重新叫他躺下：“再睡一觉吧，午膳时叫你。”
    小孩子伤风着凉，来得快去的也快。下午，荣贺吃过午膳，用过汤药，又能下地活蹦乱跳了。孙燮来给祁王侍讲《尚书》，却见祁王捧着一本小说看的津津有味。
    “殿下，殿下？”孙燮提醒道：“该读书了。”
    祁王意犹未尽，笑呵呵的对孙燮道：“孙师傅，咱们今天不讲《尚书》了，讲讲武王伐纣吧。”
    孙燮：……
    ……
    祁王过寿从不大操大办，席面不过七八桌，前殿招待几位师傅和王府官员，后殿是王妃、侧妃，及官员家眷等。
    荣贺果然当着众人的面，献上了“风火轮”做寿礼。
    祁王不是扫兴的那种父母，小孩子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又很正常，便欣然收下，命太监收起来。
    荣贺依旧一脸兴奋，凑到父王身边小声道：“这东西是怀安发明的，可好玩啦！等宾客散了，儿臣给您试试。”
    四下闹哄哄的，祁王没往心里去，随口应下。
    ……
    次日一早，又有王府太监到沈家传话：“沈师傅，殿下和世子昨晚受伤了，今日不必去王府讲课。”
    沈聿惊道：“受伤了？怎么伤的？严重吗？”
    太监含含糊糊的说：“殿下摔了一跤，世子去扶他，一起被砸倒在地，伤了尾椎骨。太医来看过，说没有大碍，但恐怕要躺上几日。”
    沈聿听得一头雾水，祁王才多大岁数，平白无故的为什么会摔跤？
    送走太监，却见有个小人儿狗狗祟祟的贴着墙边往外溜。
    他陡然一声断喝：“沈怀安！”
    小人儿愣了愣，嗖的一声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