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外桃源

    “喂，你不要走那么快！”
    维恩不甘心的停下脚步，米霍克彷彿是刻意捉弄她，每当她快要踩住他的影子，他便如鬼魅般往前滑行一步，待回过神来她已伫立在自个儿门前，而先前苦苦追寻的对象则悄然融入晦暗的长廊不见踪影，唯有低低的嗓音盪到了她耳边。
    兴许是经由壁间多次来回反射，他的声音少了一丝温度，多了几分空洞，“不要离开城堡，妳想怎么行动是妳的自由。”
    “等一下，所以衣服是怎样挑的？”维恩气急的问回去，回答她的只有好几重的回音与亘古的沉寂。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她不悦哼了几声，推开复古的木门，狼借的卧室让她脾气也跟着大了起来，索性窝进床里，拉高被子蒙住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一串闷重的敲门声响起，如同往她烧得正旺的心头再添进一把干柴。
    “滚。”
    依电脉冲分辨出来者是何人，火气大的她是很想这么说，可她知道索隆来是为了帮忙善后，只是……那个聒噪的幽灵女怎么也来了？
    百般纠结，维恩终是不甘愿的翻被坐起身，“进来吧。”
    房门喀一声被推开，佩罗娜飞在索隆上空，一粉一绿不知怎地看来突兀又有点相配。
    “我来铺地砖。”将材料用具一字排开，索隆看来像个架势十足的工头。
    “我来监工。”佩罗娜神色得意的抱胸，身边的鬼魂纷纷点头如捣蒜。其实她不是为此而来，她只是想借机亲近维恩，虽然这个任务……好像很困难。
    “妳根本就不用跟来，去别的地方！”某工头气得额上青筋突突跳动。
    维恩无奈的扶额，又要开始了……这两个人……
    “呵囉呵囉呵囉，要是没有我，等你走到这里我看都变成老公公了吧。”丝毫不被索隆伤人的话影响，佩罗娜很是愉快的说。
    “少废话！”
    “人家可是同情你才带你过来，你居然这么不知感恩，气死我了！”
    “不用妳同情我！”
    “悲观鬼魂。”
    “身为蚂蚁的我不该对您这么大声，真是抱歉……”
    大小声的争执在耳畔轰隆作响，维恩强忍即将火山爆发的脾气，垂下眼帘做了个深呼吸，可惜宣告失败。
    “安安静静修补完走人，还给我一点清净很困难吗？”她倏地拔尖音调，不忘加点恫吓的意味。
    无止尽的麻烦瞬间解决，索隆一言不发的干活去了，滞留空中的佩罗娜则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就怕又惹火不该激怒的对象。
    见一切步上正轨，维恩总算是松了口气，正想倒杯水顺便去更衣室换衣服时，头上飘来软绵的女声令她分了心。
    “妳是……什么人？”
    “悬赏六亿六千六百万，妳联想到什么？”
    知道问号的真实涵义，维恩嘲讽的口吻中隐约掺有自豪的意味，她不在乎赏金高低，也不认为那愚蠢的“世界公敌”称号会给自己造成困扰，对她来说，她现在、以后的目标就只有一个，要是有人敢阻挠，人挡，她就杀人；佛挡，她就杀佛。
    佩罗娜戳戳脸颊，六亿六千六百……六、六、六，她忽然悟出个什么，“……恶魔？”
    说出这个词，她微微轻颤，真是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等生物！她跟恶魔果实有什么关联？
    “没有关联。”
    自己的心声被人听见，培罗娜心虚一缩，她有见闻色的力量？
    维恩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不是见闻色，目前还不会。
    “没错，我是恶魔，也是半个人类。现在，不要烦我。”她有些急躁的走向沙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为将来做打算，或许、或许鹰眼是值得利用的对象，只要趁他睡觉的时候控制他的意志……
    不对阿，她这样子不就变成忘恩负义的小人了？不行不行，一定还有其他方法……
    “我知道妳跟报纸写的不一样，妳不是那么可怕的坏蛋。”
    她回首盯着突然开口、眼神笃定的佩罗娜，忽然觉得她比想像中还要成熟。
    一样，却也不一样，维恩如红钻的眸子一黯，里边藏匿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心绪，“想听我的故事吗？”
    “好呀，我要听！”
    宛若接获圣上钦点似的，佩罗娜大喜过望的坐入小小温馨的桃红绒布沙发里，她一个女生待在这满是男性的孤独城堡届满三个月了，一直想要有个好闺蜜能够分享生活。
    被她闪闪发亮、充满兴奋期待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维恩倒杯温开水润润喉，这才娓娓道来她居于圣地、漂流到香波地诸岛的故事──
    “呜呜呜呜呜……真是太可怜了！那些可恶的天龙人跟海军怎么这么残忍，居然这样对妳！”
    果不其然，佩罗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桌上一包满满的卫生纸持续减少中，维恩神情带着遗憾，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如果我能够保住劳尼，后续这些就不会发生了……”
    “劳尼一定不会怪妳的！毕竟妳是这么努力想要帮助他离开圣地阿，范铁尔的那些混蛋天龙人也是死得活该！”佩罗娜紧紧复上她过于冰凉的手，“别担心，妳现在在鹰眼这里，没有人敢找麻烦的！”
    她善良而坚定的眼神刺中维恩心里最柔软的那块，酸酸麻麻的感动在心口漫开，她反握那双友谊的温暖，弯弯眸子染上笑意，“谢谢妳，小佩。”
    “小佩？”佩罗娜瞪大水汪汪的眼睛，对忽然得到的新称呼相当手足无措。
    “我觉得这小名很适合妳。”
    只愣了一秒，她眉开眼笑的将维恩的手握得更紧，“嗯！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
    这下换维恩吃一惊，在圣地的时候贵族勾心斗角都来不及了，想交到真心的朋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种行为更成了他们家的禁忌，她还记得九岁那年，当她带新朋友回家时，父亲大人盛怒的景象。
    “妳不知道妳这个无知的举动会替家族迎来什么灾厄，朋友是不可信任的……”
    后来父亲大人说了什么她已记不清了，只知道她的新朋友被扫地出门，红肿的双眼怨恨的瞪着自己，说以后不准出现在她面前。
    之后不管她找了千百种理由想出门，父亲大人似乎铁了心要阻止她跟人群的接触，她只好接受这个事实，消极的把自己关在自家豪宅里，做一个父亲大人心目中乖巧的女孩，做一个与世隔绝的可怜虫。
    但是劳尼不一样，非常不一样，因为世交的关系，他是父亲大人唯一欢迎的对象，这对生活空白已久的她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比起朋友，劳尼更像是她的亲人。
    所以就朋友这方面严格来说，活了二十年的她没有谈心的对象，一个也没有。
    那她现在，算是突破自己了吧？
    “对阿！之前在恐怖三桅帆船的时候库玛西说……”没注意到她走神，佩罗娜兴高采烈的劈哩啪啦说个不停，凡举小时候到现在的事通通被她拿出来讲一回。
    她滔滔不绝的经验分享在维恩听来如蜜蜂嗡嗡作响，久了竟神奇地听不到一点声音，她美目半阖，自个儿沉浸在过往里。
    不知过了多久，佩罗娜的呼唤倏地拉回思绪，她搧搧纤长的眼睫回过神随意应了声，“嗯？”
    “有几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说到最后，她神色尴尬，两只食指不停互滚绞着。
    “问吧。”她大方应允，纵然圣地留给她的都不是什么好回忆，但如果能解决朋友的疑问是再好不过，不同于父亲大人，她始终坚信朋友可以互相信任。
    “莫利亚大人……他没有在顶上战争里死掉吧？”佩罗娜双眼死死盯着地面，说到最后不免有些哽咽。
    顶上战争……海军……冰……艾斯……小欧斯……白胡子……
    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回忆碎片一一浮现，维恩脑袋疼了起来，但她强压下不舒服的感觉，“他逃跑了。”
    喜获大好消息，佩罗娜多月来的惴惴不安一扫而空，整个人都亮了起来，“那、那我听莫利亚大人说圣地里面藏了件‘国宝’，维恩知道那是什么吗？”
    面对她莽撞且辛辣的提问，就算是出身圣地的维恩也不禁陷入沉思，“不知道呢……我从来没听父亲大人提起过。”
    嘴上这么说，维恩却隐隐觉得落海时似乎发生过什么……但再怎么想破脑袋，有印象的也只有外貌变化一事，这还是鹰眼说的。
    刹那间，从墙柱另一侧传来的男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地板我修好了，别再弄坏了阿，我可是忙着修行呢。”
    佩罗娜生气的浮空，指着索隆的鼻子骂，“你用什么口气跟维恩说话呢！悲观鬼──”
    “没关系。”维恩连忙按住培罗娜的手，转而向索隆抛出感谢的笑容，“谢谢。”
    “不会，”他上下打量感情忽然升温的两人，刚才在饭厅的时候关系明明很差阿。“妳们这么快就变成朋友了？”
    “不是。是好朋友，不是朋友哦，呵囉呵囉呵囉。”
    不想理会佩罗娜莫名爆棚的成就感，索隆很快收十好工具，“我还要去外面找鹰眼修练，走吧。”
    外面……维恩瞟向窗外阴暗厚重的云层，别说是太阳了，就连光线想穿透下来都很勉强。
    “这里的天色一直都是这样吗？”
    “没错，要是不注意的话就会跟她一样很容易忘记时间。”
    这次，索隆成功得到无数次悲观鬼魂的无情攻击。
    “我……我知道了。”看着索隆方才那副大喇喇，如今五体投地说着丧气话的卑微样，维恩嘴角再度失守，一连串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萦绕室内。
    待欢喜冤家离去后，她决定去鹰眼说的阅览室晃晃，太久没泡进书香味里了，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
    维恩蹲了下来，打开装满衣物的袋子东挑西拣，却迟迟找不到理想的衣服，忍不住叹了口气。
    鹰眼买的都太厚重了，而且款式跟颜色都很奇葩……手肘部位裂开的毛衣、绿得发亮的皮裤，还有一双……呃，溜冰鞋？长得人模人样，实在看不出来他的审美观有待加强。
    好不容易找了套正常的搭配，维恩甫跨出房门，身子不由得一僵，死死瞪视没有尽头的长长回廊，内心不禁悲从中来。
    天，没人带路！这座城堡结构复杂无比，她要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找到该死的阅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