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临渊

    我为什么要帮她挡刀？
    张小嗝不知道，但当看到雾千丝即将被长戟洞穿的那一刻，他感内心剧痛，仿佛心爱的事物即将被摧毁一般。
    我要救她！
    心中有一个声音这么吼道。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那么做了。
    他几乎是飞扑过来的，飞扑在空中，无处借力，他能将雾千丝往后拉，却不能改变自己撞向长戟的事实。
    长戟，穿膛而过，那种感觉真的是终生难忘。
    只是那一刻，张小嗝仿佛失去了痛觉。
    长戟穿膛而过的瞬间，他手中的撕裂之刃已经甩出，然后狠狠钉在了陈戟的头上。
    陈戟，死！
    陈戟死了，天衍长戟也就溃散了，张小嗝的脚终于触及地面。
    他想要站住，但不知为何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他的脊柱又被洞穿了。
    嗯，夜哥说那叫半身不遂。
    “扑通……”他跪了下去，胸口通透，甚至能感觉到凉风吹过体内，凉嗖嗖的……
    血，如小溪般的流。
    嗯？
    刚刚雾千丝是不是叫我了？
    听不见了……
    张小嗝感觉头脑逐渐昏沉起来，但他还不能就这么闭上眼睛。
    就这样闭上眼睛，是会死的。
    怎么能死……仇都还没报呢……
    好在，他的手还有知觉。
    他手一翻，手中多了一瓶万愈之药。
    但他手上都是血，滑溜溜的，一不小心，滑出去了。
    他只好再拿出一瓶。
    他摇摇晃晃，最后他身体往后倒去。
    倒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他努力睁开被鲜血沾染的眼睛。
    是雾千丝，只不过她好像在哭。
    张小嗝缓缓伸出手，将手中的药递给雾千丝：“帮……帮我……开……”
    “抹……抹……”
    “药……”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但口中不断吐出鲜血和气泡。
    雾千丝一怔，急忙接过张小嗝手中的药。
    此时的她已经彻底慌乱了，失去了自主，张小嗝让她打开，她就打开，让她抹药，她就将药倒在张小嗝伤口中，不断去给他涂抹着。
    她不在乎这是什么药，她只想要张小嗝活着。
    只要有任何可能，她都会去做。
    “你别死……你别死……”
    张小嗝已经听不到了，但看见雾千丝的口型，他还是艰难地咧嘴一笑。
    “不会……”
    话音刚落，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气息越发微弱。
    “笨嗝！笨嗝！！！”雾千丝崩溃了，不断将药倒在手中，往张小嗝的伤口抹去，但一瓶药根本不够，伤口太大了，根本不够！
    忽然，她看见了地上还有一瓶一模一样的药。
    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地将药抓在手里，打开，倒在张小嗝的伤口上。
    她的小手已经被鲜血染红，但她已经不管不顾了。
    忽然，她发现张小嗝的伤口不再流血了，甚至伤口的边缘，开始长出肉芽，然后结痂。
    她来不及震惊，有的只是狂喜。
    有用，这药有用！
    再多点，再多点！
    她拼命将药瓶中的药抠出来，抹在张小嗝的伤口上。
    你不会死的，肯定不会的……
    ……
    麦小白正在训练场训练呢，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嘈杂。
    她很专心，这点嘈杂肯定是打搅不到她的。
    只是这次，不知为何她内心忽然堵得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鬼使神差下，她放下了重剑，看向了嘈杂的方向。
    然后她呆滞了一下。
    那是一个巨大的护罩，那么……似曾相识……
    “小嗝！”
    她想起来了，惊呼一声，声音中充满恐惧。
    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她抓着重剑，疯一般地朝护罩的方向跑去。
    忽然，她的心口传来一阵揪心的剧痛，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她急忙用重剑撑住身体，然后抓着心口拼命朝护罩的方向狂奔。
    小嗝，小嗝……
    终于，她到了。
    她看到几个天衍者一边惊恐地喊着“撤退”，一边往一道黑门中撤去，那么似曾相识。
    她不在乎，她的视线快速搜索着，忽然，定格。
    她看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倒在地上，身下的血几乎流成一片，而雾千丝则用小手捂着他的胸口，脸上梨花带雨。
    虽然已经看不清模样，但麦小白知道，那就是张小嗝。
    “铿锵……”重剑掉落在地。
    她身形一闪，却已经来到张小嗝身边。
    她一手抱住他，另一只手飞快地在怀里摸索着，最后掏出了几瓶药。
    “打开，抹上。”她将其中两瓶丢给雾千丝，然后自己迅速打开药瓶，将药倒在张小嗝的伤口上。
    这一刻，她的声音平淡而低沉，却透着极致的冰寒，仿佛最刺骨的冰刀，让雾千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急忙将药瓶打开，给张小嗝抹药。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不断打开一瓶瓶万愈之药，将药一股脑地倒在他的伤口上。
    雾千丝脸上已经被鲜血和泪水模糊。
    但麦小白却是没有表情，但偏偏就是这没有表情的表情，让人感到彻骨的冰凉。
    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一股近乎于化作实质的寒意，从麦小白身上弥漫而出。
    不是温度上的变化，却作用在了所有人的身心上。
    就连急忙要来查看张小嗝伤势的三刀等人，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们感觉，只要再前进一步，就会死……
    明明知道麦小白不会伤害他们，但他们就是有这种感觉。
    空空空……
    仿佛天地在轰鸣，仿佛天神在敲钟……
    那种由心而发，最深的恐惧，根本不知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这一刻，原本躁动的军队驻地，完全安静了下来。
    所有赶来的人，不论是士兵还是天衍者，都站立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好似连呼吸都停滞了。
    看着伤痕累累的张小嗝，麦小白双眸大睁，盯着他的伤口，完全漆黑的瞳眸中，有一点白芒在闪烁。
    仿佛，她的瞳孔化作了白洞。
    不过随着张小嗝的气息逐渐平稳，伤口逐渐愈合，她眼中的异样也逐渐消失。
    众人也逐渐恢复过来，好似刚刚那股冰冷只是幻象一般，所有人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魔怔了？
    军队驻地再次嘈杂起来。
    “小嗝……小嗝……”麦小白突然呢喃起来，又好像在呼唤他的名字。
    她的手，轻柔地拂过他的面庞。
    “小白……”忽然，张小嗝回应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死死地盯着张小嗝，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一遍又一遍，轻轻地叫着“小白”，如在梦呓。
    就是梦呓。
    他的呼吸已经彻底平缓了下来，甚至他还伸出手，抱住了麦小白的腰肢，将脑袋往她怀里钻去。
    他睡着了。
    而他胸口的伤，也在飞速愈合着。
    足足七瓶万愈之药，药效何等强大，此刻他原本通透的胸口，已经被新长出的肉芽补上，结痂也完成了大半。
    甚至他脸上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仿佛在做着怎样的美梦。
    护卫队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看到了雾千丝和麦小白给张小嗝抹药的过程，看到了张小嗝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他们不傻，知道这药有多强大，只是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反而将其围起来，挡住周围人的视野，让后把掉落在地的药瓶都收了起来。
    这是张小嗝的秘密，若他不愿意透露，那他们也不会允许有人来窥视。
    ……
    “他怎么样了？”看见安婆婆从房间里走出来，雾千丝急忙问道。
    安婆婆点点头：“无碍。”
    众人大松口气。
    随后安婆婆古怪地看着众人，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两次袭击，都是他伤得最重？”
    “难不成就他在保护大小姐？”
    此话一出，护卫队众人一脸羞愧。
    护卫队众人当然也受伤了，三刀背后被划了六刀，熊蝶差点被割断手筋，其他人也是受了一定程度的伤，可是这伤和张小嗝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众人心底都清楚，张小嗝的打法，太凶，太险了。
    他们和敌人战斗，都是优先考虑自身，确保不会受伤的情况下才尽可能地对敌人造成杀伤，但张小嗝不同。
    他拼着受伤，都一定要重创敌人，以伤换伤，以伤换命！
    这样刀锋上跳舞，怎么可能伤得不重！
    可也就是因为他这样的打法，才能再次以一人之力击杀两名天衍者，直接破局，逼退来袭者。
    可以说，张小嗝救了雾千丝两次！
    而且这次，他几乎是拿自己的命去保护雾千丝！
    这让护卫队的众人感到无比羞愧。
    他们身为护卫队的前辈，张小嗝的哥哥姐姐，可到头来却一直是张小嗝在做功。
    他真正做到了护卫队的职责，真正做到了贴身护卫的职责。
    “他的脊柱断裂，肺腑受到重创，甚至连心脏都被划伤，可是他还是活下来了，而且伤势恢复极快，据老朽所知，就算是木洲的天衍者都没有这样的恢复速度。”安婆婆看着众人。
    众人沉默不语。
    他们知道张小嗝之所以能恢复得那么快，就是因为那神奇的万愈之药。
    安婆婆见众人跟闷瓶一样不说话，摇摇头：“这孩子才不到十五岁，你们……好自为之。”
    她摇摇头，走了。
    雾千丝站在门前，泪水一滴滴地滑过脸颊，三刀等人也是眼眶通红。
    安婆婆的话让他们的心如针扎般刺痛。
    他才不到十五岁……
    忽然，房门再次打来了，麦小白一言不发地走了出来，她手中，拿着几瓶万愈之药。
    她来到雾千丝面前，见雾千丝在掉眼泪，她怔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轻轻给她擦去泪珠，并把万愈之药放在她手里。
    “雾千金，你还疼吗？”
    “小嗝刚刚醒了，他让我把药给你们，你们要是疼就抹上，很快就不疼了。”麦小白看着众人说道。
    众人一愣，双拳忍不住捏紧。
    这是张小嗝，是他们的小弟。
    就算伤成那样，还是想着他们……
    雾千丝的泪水更是汹涌而下，她抓住麦小白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麦小白却摇摇头：“不要说对不起。”
    “这是小嗝的选择，他之前跟我说过你是个很好的人，说他要报答你，保护你。”
    雾千丝呆滞地看着麦小白，听着她说着。
    “但是每次看到小嗝受伤，我都很难受……”麦小白看着雾千丝的眼睛，郑重说道：“所以雾千金，你让我加入护卫队吧，这样我也能保护你，小嗝也能少受些伤了，好不好？”
    此刻，雾千丝已经泣不成声。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这两个家伙会这样。
    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好得……有点极端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