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梦醒时分

    人短暂的一生,从生到死，都如同梦幻泡影。
    李谦凌渴望已经逝去的人来入他的梦，让他再见一面。
    但是很可惜，这个梦漫长到绝望,走到尽头,却再也没有商黎的身影。
    在梦里，李谦凌看完了另外一个自己短暂的一生。
    临死前如同走马观灯一般,眼前划过了一些纷杂的画面。
    最终,他的世界陷入黑暗，口中不自知的在低声呓语。
    在生命落下帷幕之际,在病床前，他渴望再次见到商黎的脸。
    然而，他的眼前除了黑暗，还是一片黑暗。
    亲朋好友都站在病床前，低声抽泣,房间里的嘈杂,李谦凌却感觉耳边很安静，他完全听不到这些人在说什么。
    李谦凌闭着眼,突然之间,好像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
    他辨认了一下，艰难的说：“电……话……响了”
    有些上了年纪鬓发苍白的李容朝弯下腰,贴在自己弟弟的脸庞。
    “你刚才说什么,大哥没有听清楚？谦凌，你再说一遍。”
    李谦凌的手颤巍巍的指向了放在桌子上的老式手机。
    隔着呼吸机,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几乎有些低不可闻。
    “电话……响了，商黎,的……电话”
    李容朝转头看过去，看到那个已经掉了漆的旧手机。
    其实这个版本型号的手机已经停产很久了，即使反复保养维修，这部手机也避免不了出现一大推毛病。
    除了偶尔可以接个电话外，这手机经常卡顿，实际上就是个摆件，当做备用手机都不够格。
    李容朝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不把这个手机扔掉，除了正常工作用的手机外，还是总带着这部旧手机放在身边。
    现在，他并没有听到这部手机振动的铃声，但是看着弟弟的手指着这个方向，李容朝还是拿起那个已经黑了屏幕的旧手机，把他放到了李谦凌的手上。
    沉甸甸的老旧电子废铁落在李谦凌的手心上，但他重病的手指失去了力气，已经握不住它了。
    耳边仿佛再次传来了电话的铃声，
    黑暗世界，模糊的逝者的身影浮现出来，在一片火光中对着他招手。
    即使已经看不清他了，李谦凌依然觉得，商黎还是过去那样。
    他没有老去，没有沧桑，没有被生活中的磕磕绊绊磨平棱角。
    商黎美丽的灵魂犹如烈火般，在天堂获得了永生。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来。
    李谦凌发出急促的喘息，努力的想要握紧这部手机。
    商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在李谦凌耳边询问：“我现在真的好想见你啊，可以陪我多说一会话吗？”
    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李谦凌眉头的皱纹，逐渐的舒展开。
    听老人们说，当你快要死的时候，如果看到了有已逝的亲友站在你的床头叫你的名字，不要
    答应。如果答应了，就再也回不去现实的世界了。
    或许现在的商黎就是要带他走吧。
    这一次，李谦凌下意识的颤巍巍的伸出手，表示答应，他低声的发出气音说：“可以。”
    然后，眼前的一切如风吹散的流沙，飞速的倒退。
    李谦凌握着手机的手无力的松开，那沉甸甸的旧式手机压在了他的胸口，如同一直沉甸甸的压在他后半生的疑问。
    ——如果当年没有挂断那一通电话，如果他对待商黎再耐心一些，这一切，会不会不同？
    **
    李谦凌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时间过长的睡眠使得他感觉自己头脑不够清醒，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像是睡醉了。
    李谦凌抱着被子坐起来，觉得后背有些凉。
    出了汗导致有些潮湿的睡衣让他很黏腻，睡衣贴在后背上有些沉重。
    李谦凌想起来自己昨晚做的那个无比真实，甚至让他感觉有点可怕的梦，一时间甚至有一点世界颠倒，分不清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他出了一会神，突然想起什么，慌张的拿着手机去搜索商黎的作品，寻找商黎现在的行踪。
    一分钟后，李谦凌才发现商黎应该还在片场拍戏。
    最近和商黎有关系的消息，是上了头条的《双重失明》秦无迟杀青照。
    他看到其中商黎和秦无迟的合影。
    商黎在照片上的脸颊看起来气色不错，李谦凌忽略照片上的秦无迟，专注的看着商黎的脸颊。
    看到他还是那么的鲜活的样子，脸上还挂着笑容，李谦凌也不禁勾起了唇角。
    回想起梦中的商黎发生意外这件事，又想起在太平间看到的那张惨白的有伤口的脸。
    李谦凌感觉心有余悸。
    幸好，幸好那些压抑的恐怖的事情是他梦中虚构的，
    那一切只是一场梦。
    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而已。
    商黎还好好的活着，
    真好。
    紧绷的神经猛然松弛，李谦凌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舒服，他出了一身冷汗，皮肤有些透不过气。
    他退出新闻界面，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这才发现已经是早上的九点。
    李谦凌平时六七点钟就起来运动了，很少睡到这个时间，这让他觉得有点不习惯。
    当李谦凌下床穿着睡衣去洗脸的时候，手掌感觉脸颊滚烫，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发烧了。
    李谦凌打电话，让助理去买一点退烧药拿过来。
    赵小哨：“退烧药是吗，我这就去买。老板，你测没测体温，发烧多少度，还需不需要别的药？”
    李谦凌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让医生给你推荐吧，退烧药退烧贴消炎药都来一点。”
    幸好他今天要拍摄的戏份主要集中在下午，还来得及调整一下状态。
    李谦凌叫了酒店的早餐，待在房间
    里一边休息，一边拿出电脑去网络上搜索关键词“商黎的作品”。
    根据关键词搜索的结果，李谦凌简单的看了一下，发现其中有很多商黎的作品名字他都感觉很眼熟。
    最明显的就是商黎学生时代的那几个小短片，他全部都看过。
    在昨晚那个荒诞离奇的梦里面看过。
    但是李谦凌很确定，自己现实中并没有接触过这些作品。
    他的鼠标从那些排列的作品单里去找，很快，就落在了那个时长最短的小短片《食物》上。
    他点击播放键，开始观看。
    老旧的日常的卧室，老式的编制凉席，沉睡的老太太，忠实的大黑狗，未知的充满了危机的床底黑怪。
    这一切元素，和故事画面，与他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当这部小短片走到结尾的时候，李谦凌本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不是梦。
    梦的细节，不会这么还原。
    即使是预知，也已经超过预知的范畴了。
    那更像是一个人一生的真实的记忆。
    他本人的记忆。
    我是真的在那个世界呆过吗？
    或者，那就是我？
    李谦凌不仅对现实产生了怀疑。
     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假的吗？还是他所见到的那个世界是假的，或许，那是他的前世？是他经历过的平行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他所见到的一切事都发生过了。
    而在现在的世界中，因为某种原因，事情发生了改变？
    李谦凌想了很久，有很多事情他不确定。
    但是有一点，李谦凌很确定。
    那就是，他不希望现实中的商黎如同梦中的那个世界的商黎一样发生意外。
    他不允许。
    赵小哨带着退烧药到李谦凌的房间的时候，就见到李谦凌的面色有些难看。
    赵小哨下意识的询问：“凌哥，你怎么了？”
    李谦凌指了指赵小哨手上的退烧药，嗓音有些沙哑的说：“药拿过来。”
    赵小哨给李谦凌兑了一杯温水，把水杯递过去。
    李谦凌抠出来两片退烧药放进口中含着，然后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微微抬头，把药片咽了下去。
    赵小哨有些担心：“凌哥，光是吃药就行吗？要不我跟导演先说一下，把您下午的戏份调整到明天拍，您先去医院打个针，这样恢复的快一点……”
    “先不用了。”李谦凌拒绝了赵小哨的提议，他说：“下午的那两场戏，挺简单的，拍完再说。”
    当说完这句话，李谦凌转过身，目光注视着赵小哨：“你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您说。”赵小哨看了过去，发现这个平时总是对很多事都显得漠不关心目标明确的男人，此刻眼中竟然有些犹豫的情绪。
    “你找人帮我查一下，商黎在吴家和在商家的时候，都过
    得怎么样()，事无巨细都要问清楚?()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想多了解一些他的事。”
    李谦凌说话的语气有些低沉。
    听到这个要求，赵小哨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调查这个？”
    和商黎结婚的三年，他没有调查这些事情，现在离婚都有一段时间了，李谦凌突然说要查这些事，他的要求着实让赵小哨感觉到惊讶。
    赵小哨思忖着，到底是什么事情刺激了李谦凌？让他又想起那个貌美有才华的前妻。
    赵小哨心里好奇，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询问李谦凌：“凌哥，您是不是有点后悔和商导演离婚了？”
    对此，李谦凌习惯性的否认。
    “胡说什么，我不是后悔离婚，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的真相而已。”
    然而说完这句话，他的表情又有些懊恼。
    面对赵小哨八卦中带着疑惑的目光，李谦凌轻瞥了他一眼，硬生生转移话题：“让你调查你就查，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赵小哨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我会尽快安排人查一下，有结果告诉你。”
    赵小哨走后，李谦凌打开网页搜索，看着商黎的照片，陷入了沉默中。
    微风拂动着窗户边的窗帘，李谦凌抬头看去，注意到窗台上的空花瓶，目光一怔。
    下午，李谦凌在片场拍完戏，因为角色临时需要，他把手表摘下来，随手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等到了他的戏份拍完，准备收工休息的时候，李谦凌刚走出片场想看一下时间，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表忘记拿了。
    他和助理说了一声，自己转回去拿手表。
    李谦凌路过休息角的时候，突然听到同事八卦的声音。
    “你知道容千锋那小子吗？”
    “容千锋，就是上次记者采访的时候，问他下一个电影上映的时间很有可能和李谦凌撞上，有没有信心？他回答记者，说下一个戛纳电影节想要和李影帝一教高下，是不是这个张狂的小子？”
    “对对，就是他。”
    在不远处路过那东西的李谦凌听到是谈论这个人，脸上丝毫不感兴趣，他翻了翻桌子，找到自己落在上面的手表，转身就要走。
    这时候，他听到八卦的同事继续说：“他又怎么了？”
    另外一个声音笑着八卦道：“今天有记者采访，问他的理想型是谁，他说是商黎导演。”
    众所周知，商黎是李谦凌的前妻。
    李谦凌的脚步微微一顿，停了下来，面色浮现出一丝阴郁。
    俩讨论八卦的乐子人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就是兴奋的叫声：“容千锋这小子可真敢说，这与曹贼何异？”
    “哇，这小子很勇啊。那可是李影帝的前夫，他竟然毫不遮掩的说是自己的理想型。”
    “容千锋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勇了，他上回对着记者，不也说想和李谦凌打擂台吗？啧啧啧，这些后浪是真的很敢想。”
    ()“他就是说实话罢了，他还说拍完这部戏，就送商黎玫瑰花追求他。”
    待在一边的小演员小声嘀咕，“不过他眼光确实不错，商黎很好看啊！谁不喜欢，搁我我也喜欢。也就是李谦凌这样的大碗，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眼界太高了，才对着商黎不心动。我是真的好馋商黎这样的人……“
    真是越说越离谱，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但是李谦凌本人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拿起自己遗落的手表，转身阴沉着脸走了。
    *
    商黎第二天醒来，喝了燕麦粥，之后，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他的助理周豆豆打电话过来，说：“导演，不知道是谁往片场送了很多花，说是给你的。”
    “什么花？”
    “全部都是紫色的风信子。”
    商黎起初并不知道风信子的花语，他去某度搜索了一下，才知道这种花有很多花语。
    紫色的风信子可以解释为道歉，忏悔，赞美，怀念，慰问，等等。
    商黎一时间猜不出来这是谁送的花。
    他思前想后，也不觉得自己周围会有人给自己送花。
    他以前认识的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情调，他觉得有情调的人，也不会关注自己。
    商黎想了一圈人，最后真的很怕这花是吴家人送来和他拉近感情的。
    由于没有署名，真的搞不清楚到底是谁送的。
    送出代表道歉和安抚的花，但是那个人又不署名，商黎觉得那个人很没诚意。
    而且……他感觉有点晦气。
    谁要接受一个乱七八糟的人道歉示好啊，忙工作都来不及，还要想这些事，真烦。
    因为担心由此惹出别的事，商黎对周豆豆说：“帮我把这些花扔了吧。”
    不写名字，他就一律当做是陌生人送的花，商黎心想，陌生人的花，还是不要乱收为妙。
    周豆豆应了一声，抱着这些花束，脚步快速的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商黎如同平时一般去片场进入拍摄工作，那些风信子落在片场外的垃圾桶里。
    当天下午，有路过的接地气的网红博主对着这些花拍了张照片，发到网上了。
    标题是#这么漂亮的花都被扔了，好想捡啊#
    配图是放在垃圾桶盖上的漂亮风信子花束。
    有留言劝这位博主想捡就捡，扔掉就是无主之物，而且放到垃圾桶盖子上不算脏，回去稍微处理一下还能用来装饰房间。
    也有网友很嫌弃，“乱捡什么，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想要花，不如再买新的，这花又不好看。”
    李谦凌的手机正巧刷到了这一页，他指尖僵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