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归心

    “好！”陈昭点头说道。
    牢内黑暗，耶律润泽看不清陈昭的表情，惊恐之中，也听不出陈昭的语气。
    他还觉得这是陈昭对自己下的死刑通牒。
    “耶律润泽，本官欲召你到雁门县任职，你意下如何？”
    “我无异议，但陈知县，希望您能看在我还未背叛大宋的份上，放过我的家人...”
    啊？
    耶律润泽的脑袋猛然抬起，看向陈昭，他刚刚没有听错吧！
    陈知县这是想策反他？
    “陈知县，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耶律润泽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发声问道。
    陈昭倒也能理解他这种“刚坠深渊底，却向青云端”的心态，一时调整不过来很正常，耐心地再次说道：
    “本官说要给你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耶律润泽，可愿和本官共谋大事？”
    “愿，愿，我愿意！”
    耶律润泽的态度怎么可能陈昭几句话就转变过来。
    一脸狐疑地问道：“陈知县，您该不会在和我开玩笑吧？”
    “哪里。”陈昭从怀中掏出了钥匙，打开了牢门，以示亲近：“本官从不开玩笑。”
    牢门打开，耶律润泽心中一暖，但也没生出“跑路”的妄想，他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抓回来的。
    上次跑，情有可原，但这次再跑，就是不识好歹了。
    真说起来在陈昭手底下做事，耶律润泽的确有点心动。
    自从到了雁门县后，或许是上级刚好被陈知县给剁了、或许是密谍司想把他当成一个暗子用。
    三个多月的时间里面，没有一个命令下发到他这里。
    这当然没什么，无人找他，耶律润泽也乐得自在，大大减少了暴露的风险，今儿要不是刚好碰见陈昭，他本可以一直隐瞒下去的，说不定还能借着陈知县东风，过上逍遥日子。
    但问题是除了刚进宋境时，辽国密谍司就再没给过他一文钱！
    钱可不经花啊！
    在陈昭有意无意地放纵下，剿灭山寨的财物虽归衙门所有，但山贼们带在身上的，也没苛责他们拿出来。
    大家日子过得都苦，只要你不大摇大摆、非要在人前显圣，陈昭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耶律润泽从辽国带来的“启动资金”就这么洗白了！
    但平日里花钱的地方多，耶律润泽喜欢看书，但现代的书一本尚要二三十元，宋代的只会更贵。
    耶律润泽拼了命地压榨自己，也只能买上两本，闲暇时看看。
    日子竟过得如此清苦！
    给他辽国密谍司打工，十二时辰待命也就算了，承受极大压力也就算了，但你一文钱都不给，那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耶律润泽问道：“陈知县，那我的待遇如何？”
    “这是心动了？”陈昭别的本事没有，但“撒币”的本事却是一流！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在他眼中都不算事！
    耶律润泽这家伙算个人才，陈昭手底下学识最多也也就是个方大壮，但也是个糙汉子，上不得台面。
    现在所有事全靠陈昭自己硬抗，体力倒也还跟得上，但一天只有十二时辰，事务繁多，难免会有纰漏。
    冯、魏两家的年轻人能力是够，但政治身份比较敏感，用不得。
    “本官暂时还没想好，但一定是炼焦厂工人的三倍有余，还有一点，读书管够，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王浩，他会为你寻来。”
    雁门县原来的主簿早“主动”告病在家了，陈昭打算将相应的工作交给耶律润泽来做，让他辅佐自己处理政务。
    作为雁门县唯二能处理政务的人，把如此大的权力交给一个辽国的密谍，会不会太仓促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陈昭有自信能控制住耶律润泽，况且...他现在还没答应呢。
    “陈知县...我还是请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耶律润泽低头说道。
    这是拒绝了，还挺直白的。
    陈昭开出来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好的有点不真实，读书任取、包吃包住，赚到的工钱都是自己的，花都花不出去！
    但这却是是陈昭开得出来的条件。
    可耶律润泽他在辽国有家人...
    在“澶渊之盟”签订的大背景下，宋辽两国的纷争从战争转入了稍显平和的外交，双方间谍的作用也越来越大。
    密谍，是辽国刺往大宋的一把尖刀，但同时，这把刀也可能反噬主人！
    南边的大宋别的没有，但钱还真不在少数，再加上一点点的大道理，每年被大宋皇城司策反的密谍不在少数。
    辽国密谍司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精英为别人做了嫁衣，也是准备了不少的预防手段。
    其一，辽国的密谍精选军中遗孤，或者路边的健全乞儿，从小培养。
    在危难之际，给他们一口饭吃，还有暖和的衣服穿，忠心值蹭蹭蹭地往上涨，从小培养，用得放心！
    其二，当让其有顾虑之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原来的那些密谍孤身一人，为了谋求一个更好的发展，叛逃敌国，虽然说不过去，但这就是现实。
    现在的辽国高层们学到了，派到宋境的密谍都是有家室、有孩子的人。
    平日里给密谍的家人十分优渥的待遇，一旦密谍叛变...
    他们就将成为代价！
    更有激进的辽国高层提议，在密谍们诞有子嗣后人后，就阉了他们，叫他们唯一的血脉留于辽国境内，不敢有二心。
    但因为除了大宋宫廷，其余地方很难看见阉人，这事才作罢。
    几项政策下来，辽国这边被策反的密谍数量果然大大降低。
    那大宋那边的应对方法是什么呢？
    加钱！
    既然一百块打动不了你，那就两百贯，三百贯！
    一定有一个合适的价位的。
    但干了几次后，大宋皇城司发现，这招过来的尽是一批“毫无顾忌”之辈，他们愿意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的灵魂！
    质量和以前策反的相比要降了不少。
    但这就是事实，抛妻弃子的人，你还能指望他们的道德水准有多高吗？
    耶律润泽还挺愿意和陈知县坐而论道的，但是...
    他本是路边一孤儿，本会冻死在一片寒风之中。
    被带到密谍司之后，每日秘密训练不得闲暇，其实他对辽国也没那么重的乡土情怀。
    但他的妻儿还在辽国，虽然他在这边待机了三个多月，但再怎么说都是密谍司给了他一次生命啊！
    但陈昭看向耶律润泽的眼神却愈发欣赏，要是为了这些“蝇头小利”就放弃了自己的妻儿，那陈昭也不会交以真心。
    就如两家子弟一般，就当个物件，需要时就凑合用用，不需要时，就一脚踢开。
    那两家的蠢货进了炼焦厂后老实了没多久，便开始有了小动作，还以为陈昭看不见。
    怎么可能看不见！
    只是暂时要用他们罢了。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他们只要没干些强抢民女的行当，陈昭也选择睁一眼，闭一只眼。
    只待民怨积累，然后...
    耶律润泽，从其所行所言看来，是个克制守己之人，陈昭爱才之心更重，定要将他拿下！
    “担心妻儿是吧？那本官说...能把你的妻儿请到雁门县来呢？”
    早几天，陈昭便从耶律允敬那儿得了消息，他上司和密谍司使萧赫闹掰了！
    萧赫自禁在家，不再过问边事。
    耶律润泽又是辽国密谍，和耶律元庚扯不上联系，他的妻儿在旁人眼中和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唯一知道内情的，消息又传不到他那去。
    借着耶律允敬的手，弄来两个人算不得什么难事。
    不然，陈昭也不会下保证。
    耶律润泽被这句话震惊到了，陈知县才来边境多久，竟有如此能量！
    从敌国边境捞两个人过来，这话说得轻松，但背后要付出的代价可一点都不算少！
    陈知县竟愿意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士为知己者死啊！
    但耶律润泽还是有些纠结：“故土...”
    这是对故土还有眷恋？
    陈昭衣袍一挥：“无需担心，此大宋故地也，不久将回归！”
    辽国这边对大宋虎视眈眈，但大宋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若耶律隆绪突然暴毙，第一个赶来奔丧的是皇后，皇子。
    第二个赶过来的说不定就是大宋的二十万禁军了。
    赵恒是玩“天书封禅”，玩抽象，玩上瘾了，但他的脑子还没被玩坏！
    “澶渊之盟”以为耻！
    不过现在耶律隆绪活得好好的，赵恒的身体也还行，两方也只能按下野心。
    陈知县曾作为天子近臣，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大宋朝廷对辽国的态度。
    虽然这一点是耶律润泽想多了。
    但陈昭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耶律润泽还能拒绝陈知县的好意吗？
    “耶律润泽，愿为陈知县驱使！”
    ......
    陈昭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答应耶律润泽会把他的妻儿弄过来，就一定会做。
    绝不做那种说好三年，结果三年之后又三那种吊人胃口的事情。
    王浩被派去了辽国边城“考究”。
    优待密谍家人是一方面，但也没说要白白养着他们啊！
    辽国本来就没多少钱，还要面对大宋的倾销，能从大宋手上赚取丰厚利润的战马又禁止出口，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得自己养活自己，耶律润泽的妻子便在一宋人在辽国境内开办，但由辽人管理的织布厂里做工。
    王浩的任务就是把他们两人带回去。
    作为陈昭手下的“顶级狗腿子”、蜂窝煤话事人，那些辽国商人陪着笑脸一路伺候。
    虽然不知道他要考察什么，但态度好一点总还是没错的。
    王浩也完美地表现出一种“得志猖狂”的感觉，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看到路边走过的妇人，便露出垂怜之色。
    看到小姑娘目光就移了回来，跟个正人君子一样。
    “呸！”辽国商人心中对这个好色之徒十分鄙夷，喜欢横刀夺爱的贱人！
    王浩心里苦啊！
    想把人带过来，也得有个理由啊，不可操之过急，天知道这城内有多少暗线在偷偷看着他。
    陈知县也是神了，每次叫他来交易的时候，都要装出一副色中恶鬼的样子，还能公费上青楼！
    可惜家中母老虎声音太尖锐了，连陈昭都顶不住，只能看着莺莺燕燕对着自己招手。
    污名是受了，但肉是一点没吃着！
    悄悄地带人四处转悠，但大体范围还是在那个织布厂附近。
    也没让人觉得怪异，因为织布厂附近妇人最多...
    王浩就这样左右乱瞟，找寻着耶律润泽描述的那道身影。
    “王长吏，您这是看上了谁？”一辽国商人凑过来，一脸坏笑。
    苍蝇是会吸引苍蝇的，商人们有了钱，兴趣爱好奇怪一些也很正常。
    “魏武遗风”就被不少人学了去。
    “呸，禽兽！”王浩在心里暗骂道。
    他是装的，但这人可不是装的！
    面上恢复了平静，明人不说暗话：“再看看。”
    此后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多来得几次，王浩“色中恶鬼”的形象也装得越来越像，还私下里往管理织布厂的商人手里塞钱。
    个钟目的，不言而喻。
    兴许是王浩背后陈昭的权威，也可能是手上的金子太过沉重。
    辽国商人也就成人之美，增加了女工们在王浩面前晃悠的频率。
    时间很充足，陈昭更是听着耶律润泽的描述，将他娘子的画像画了出来。
    王浩很快就勾搭上，不对，是找到了耶律夫人。
    “水中天上月，眼前梦中人。”
    这是耶律润泽和妻子说的情话，这时便成了暗号，安慰恪守妇道的耶律夫人。
    王浩也不和夫人多言，只叫她明日带上家中孩儿，登上门口的那辆马车。
    王某人完成了“任务”，找到和他交易的商人，直言“很润”。
    嘿嘿一笑，大家都是男人，懂的都懂。
    然后，各种手续一路绿灯，把耶律夫人和她的孩子打包送上了马车，作为送给陈知县的礼物。
    “这污名可不能让我一个人来担！”王浩心想道。
    雁门县的陈昭打了个喷嚏，对着身旁的耶律润泽说道：“看吧，本官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