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策划

    阿尔忒弥斯试想过自己剖明心意的场景,不止一次。
    天气要足够好，最好是在月色美满、明亮的夜晚——他知道塔纳托斯很喜欢月亮。
    他会给塔纳托斯唱歌，跳舞给他看，然后对塔纳托斯伸手,邀请对方加入自己,问对方愿不愿意成为自己的伴侣。
    或者在某次狩猎结束，在溪涧的草地上,他装作无意的样子提起相关话题,试探塔纳托斯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再含蓄地表达自己的爱慕。
    更可以在目标达成之后,他捧着月神的神格，还有神王的神格，站在塔纳托斯面前，在几乎所有神的见证下——
    总之......不应该是这样的场景。
    阿尔忒弥斯蓦地意识到自己做出了相当错误的决定。
    就算为了解除误会，他不得不坦诚自己的内心,用真诚去获取少年的原谅,至少也要等对方的态度稍有缓和，或者等自己再冷静下来一点。
    他犯的错误太多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
    阿尔忒弥斯从未觉得时间的流逝有这么难捱过。
    更糟糕的是,他想不出任何替自己辩护的理由。
    他好像被钉死在了“欺瞒”的耻辱柱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说你很擅自地喜欢了我，对我存有......”犹豫了一下,塔纳托斯还是完整地说出了那个词,“爱慕之情。”
    他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感情从何而来。
    但正如对方所说，喜欢是他自己的事。
    阿尔忒弥斯实际上没有打扰他什么,更不曾干预过他。
    奇怪归奇怪，但他还是能像之前那样和阿尔忒弥斯相处。
    “这是另外的事。”
    隐瞒性别是隐瞒性别，隐瞒喜欢他是喜欢他。
    塔纳托斯分得很清,“你之所以拒绝阿波罗，隐瞒关于我的事，是因为喜欢。”
    “而现在正在谈论的，则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互相坦白彼此所有秘密的程度。”
    ——好像有哪里不对，逻辑上又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我想告诉你这些，跟我们现在是否亲近无关。”阿尔忒弥斯试图挣扎，“我不需要你同样用秘密和我交换，你永远都不用在我们面前在意所谓的公平，我爱慕你，无论你如何做，对我来说都是公平的。”
    他希望如果有一天塔纳托斯要告诉他什么秘密，那也是塔纳托斯突然自己想要告诉他，而不是因为所谓的交换。
    “对你的隐瞒和喜欢也一直都有关联，是我犹豫和矛盾的心情把它们串到了一起，我并不是......”
    他声音渐渐弱下去，“总之，都是我的不好。”
    “如果你是指喜欢方面的隐瞒，我不介意。”塔纳托斯淡淡开口，“只要它没有打扰到我。”
    “至于身份。”
    少年唇瓣微抿
    ，
    “即便你不需要我用自己的秘密交换，
    我也会发誓绝不泄露它。”
    这是态度问题。
    “那......”
    熄灭的眼睛里燃起一起希望，阿尔忒弥斯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我们可以是之前的关系吗......?”
    想了想，少年这样回答他：“算。”
    不过‘认识的朋友’本来就不是多重要的关系。
    “我是不是还可以......”阿尔忒弥斯措辞更加谨慎，“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
    塔纳托斯带着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说过了。”
    只要不打扰到他，不影响他们要做的事。
    他也不可能操控阿尔忒弥斯，让阿尔忒弥斯即刻变得不喜欢他——除非把给阿尔忒弥斯灌一堆忘河的河水，但那样一来，他和阿尔忒弥斯之间的约定也会不存在了。
    阿尔忒弥斯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又重新提起来。
    那股疏离的感觉只是减弱了一点，而非消失。
    “我有情报分享给你。”塔纳托斯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阿尔忒弥斯沉默了一下，将原本准备出口的话尽数咽回去，“......那先回去吧。”
    “我原本也打算去冥界找你......在休整好之后。”
    他几乎是笃定如果自己不及时说出这句话，交代完必要信息后，少年便会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果然，还是介意欺骗吧。
    “可以。”
    塔纳托斯点头，没有拒绝。
    反正他也是要出森林的，现在往外走和交流完情报再往外走没有区别。
    回去的时候，宁芙们已经等候许久了，她们对多出来的客人不算意外，一边簇拥着阿尔忒弥斯，一边拿出各种果子招待他，希望他可以稍作等候。
    阿尔忒弥斯每次狩猎回来都会沐浴。
    之前从这里经过路过，塔纳托斯恰好听到了她们的那些打算。
    但其实阿尔忒弥斯之前就沐浴过了。
    他这么想。
    意外的是，阿尔忒弥斯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重新穿回猎装。
    塔纳托斯刚刚接受了他是男性神的事实，乍然看到他半披着长发，黄金花冠稳当压在那些一看就是宁芙编的、盘起的辫子上……甚至有些短暂的不适应。
    他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位真正的女神。
    “我偶尔也会……顺从一下他们。”
    阿尔忒弥斯解释，没有再用伪音，“加上反正你都已经知道了我的性别，这样也不会继续误导你，就答应了。”
    其实是他觉得塔纳托斯或许之后都不会再过来，希望在那之前对方至少能看到自己更多的样子。
    “……应该不会太奇怪？”
    “很漂亮。”塔纳托斯很中肯地评价，“不会有谁怀疑你
    。”
    “——那你喜欢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阿尔忒弥斯鼓起勇气问道：“要是你喜欢，我以后就都这样穿。”
    他心中充满了这样那样的纠结，没有一刻不在患得患失。
    一方面又想回到过去那种隐而不发，打着友谊的名号继续接近的状态、软化那层坚冰；一方面又觉得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倒不如更直接、坦荡一点，说不定反而更有希望。
    ……反正，不管是哪种态度，都不会有回应。
    少年拒绝已经很明显了。
    丛林的主宰者不无苦涩地想。
    奇异的是，气馁归气馁，他却没有丁点被拒绝的恼怒，更不打算放弃。
    他不是因为想要塔纳托斯也喜欢他，才去喜欢塔纳托斯的。
    他喜欢塔纳托斯就是因为喜欢。
    他的喜欢不会因为不同的态度产生任何变化。
    ——当然，如果同样能得到同等的回应肯定是最好的，他原本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可他总不能去强/迫塔纳托斯也非要喜欢他。
    当时厄洛斯的那支箭没有起效，比起失落，他当时心中的庆幸其实更多。
    “猎装更方便战斗。”
    思索片刻，塔纳托斯决定不发表任何意见，“现在的打扮会让其他的神对你的戒心更少。”
    问题被原封不动地推还给阿尔忒弥斯。
    “我过来找你，是为了信仰的事。”
    停顿了一下，少年直接进入正题，“之前我们曾经谈到……在说起狄俄尼索斯的时候。”
    他把那些推测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阿尔忒弥斯，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目前，争取更多的信仰没有任何害处。”
    至于未来，塔纳托斯现在无法确定。
    那要取决于这个世界最终是选择偏向神，还是人——虽然在最后，无论神还是人都会走上相似的发展道路，通往更高。
    “我原本打算通知你的消息，也和信仰有关。”
    阿尔忒弥斯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之前没有去冥界拜访你，及时给你带去赫拉克勒斯的消息，就是因为奥林匹斯山同样在关注这件事。”
    他作为十二位主神之一，即便不打算参与，也不可能完全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未动身，塔纳托斯就到地上来了。
    “他们准备了一场注定会被宣扬的航行，赫拉是发起者，雅典娜作为主持。”他说。
    “诸神给自己的代言者启示，引导他们参与其中，让他们凭借自己的本领建功立业……那艘船近期就会建造完成了。”
    “神不插手？”
    塔纳托斯好奇。
    “这就是我之前一直……”阿尔忒弥斯不自在地别过头，“实际上，为了船员的人选，奥林匹斯山已经爆发过很多次争吵了。”
    宙斯和赫拉，其他神和宙斯，彼此之间有竞争关系的神。
    船员的位置有限，拥有资格的人选却有很多……尤其是那些半神的数量。
    “而且那时候波塞冬也在，他孩子的数量并不比。”
    说到这里，阿尔忒弥斯轻轻咳嗽了一声，“不比我们兄弟姐妹的数量要少。”
    “所以，是为了公平。”
    塔纳托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管对奥林匹斯山的其他神，还是波塞冬。”
    尽管这件事本质上还是诸神间的比拼和竞争，但为了表面上的和谐，阿尔忒弥斯口中的那场航行还是应该交到他们的代言者身上。
    “按照计划，那是会一场满是危机、惊心动魄的冒险，而候选名单里有很多半神。”
    阿尔忒弥斯没有卖关子，“这就是我打算去找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