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神王

    滔天的火。
    不,那不是火焰，是神的血。
    燃烧的神血。
    画面充斥着血和火的颜色。
    普罗米修斯看到一双眼睛，银色的，瞳孔正中有什么被点燃,跃着一抹纯白的冷焰的眼睛。
    他依稀可以从断壁残桓中看出奥林匹斯山的影子,捂着肩膀，少年单手执剑,正一步一步走向谁,无尽的雷霆滚落在他脚下。
    普罗米修斯听见愤怒的叫吼，而少年依旧一步、一步,踩着那些燃烧的血，还有雷霆，继续向前。
    他身上的伤势不轻，可敌人要比他还要狼狈。
    他那柄有黑雾萦绕，散发着不详气息,仿佛要将周围一切都吸引进去的剑刺进了对方的胸膛。
    然后——
    手心不自觉捏了一把汗,普罗米修斯从未如此紧张过。
    可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接下来的画面，密密麻麻,犹如尖针般的丝线在这一刻尽数涌他的眼睛,刺得他眼前血色一片，除却红色,再无别的东西。
    “我看到了......”
    “死神,我看到了——”
    那是和他曾经窥见的预言的画面，完全不一样的——
    他挣扎着,试图出声，将自己看到的画面尽数说出，一根冰凉的、冷玉般的手指贴近了他的嘴唇。
    “嘘。”
    少年轻轻开口,语气一如普罗米修斯初见他的时候，不带任何波澜。
    塔纳托斯不是为了让普罗米修斯给自己预言才让他去看自己的。
    他只是想让普罗米修斯意识到未来并非注定、一成不变，命运的藩篱也可以被打破。
    他具备这样的特殊性。
    “现在，可以和我交易了吗？”他问。
    “把预言的内容告诉宙斯，获得他的信任。在我可以给出的范围内，你可以提出任意的报酬。”
    “......只要将我解救下来就好了。”
    普罗米修斯缓缓闭眼，双目依旧刺痛，眼前的景色花白一片。
    因为擅自的窥探，窥探那些不是现在的他可以知道的事情，他遭到了警告，或者说惩戒。
    可普罗米修斯早就习惯疼痛了，被束缚在高加索山的上万个日夜中，他从未有一刻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那点微不足道的惩戒反而振奋了他的精神，重新焕发了他的意志。
    就像他当时为了推翻克洛诺斯的统治毫不犹豫帮助瑞亚，将还在襁褓中的宙斯送走那样，他现在也会毫不犹豫地帮助来自地下世界的死神——即便少年身上显然没有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应该具备的部分品质，但这一次，普罗米修斯是先认识的他，然后才试图预言，窥探将来的画面。
    和狂妄恣睢，虚伪暴虐，伪善又做作的宙斯相比，冷漠、显得奇异，和众神有些格格不入的死，显然要好了太多太多。
    何况少年看上去那么年青，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成长
    。“你的目的和我原本的目的是一样的，所以，不必再和我谈论报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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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纳托斯略带莫名地瞥了他一眼，“不好奇。”
    “我已经问过，并且要求过你了。”
    他确定普罗米修斯会按照自己说的那么做，因为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其实同样使用了自己的力量，对被束缚的提坦下达了指令和暗示。
    所以，普罗米修斯看到的，肯定他同宙斯战斗的场景。
    这没什么好疑惑，更没什么好特地去求证的。
    “我没有看到全部。”
    普罗米修斯在这件事上同样有决定，纵使说出这件事对现在的他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阻止了我......你要当心。”
    在此之前，他看到零星的未来，并做出他的预言的时候，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因为你看到的不是确定的画面。”
    塔纳托斯解释，“在原本的命运中，不会有那一幕发生。”
    “宙斯原本是不可推翻的，命运选择他统治诸神。”
    但是他在命运的范围外，他不受命运的挟制，所以才能够参与其中，并进行更改。
    明明是如同惊雷般炸响的话，却被他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口吻说出来，普罗米修斯一时无言，心情实在微妙。
    或许少年没有任何问题，他冷漠的性格让他将一切都能轻松视作平常，可普罗米修斯却做不到他那么淡定，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弄清楚。
    ——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些？又是怎么能办到的呢？
    明明那是连预言都没有结果的事，普罗米修斯只能看到忒提丝的孩子会比孩子的父亲更强大，但预言到此就就不再有新的画面出现，紧接着就是他被宙斯关押到高加索山的未来。
    此后，无论他怎么窥探，关于忒提丝，关于她和宙斯的那个孩子，也只能看到空白而已。
    他不索取报酬，塔纳托斯也不会强求，“我们会让英雄来解救你，你可能需要再被关上一段时间。”
    “命运让英雄去达成他的伟业，而且他同样是宙斯的儿子，由他救你，比其它神救你合适。”
    失望归失望，普罗米修斯却没有任何异议，他已经忍受过至少几万个日夜了，再等待一会也没什么，而且，他现在也不像最初得知命运时那样沮丧，那只每日固定前来啄食他肝脏的雄鹰再也不能像过去那般使他痛苦了。
    “雅典娜一直劝我主动用那则预言向宙斯换取自由，她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普罗米修斯定定开口，“她很聪明，是墨提斯最骄傲的女儿，或许你们能够达成某些协议。”
    “——宙斯的强大深不可测。”
    塔纳托斯摇了摇头，“我知道。”
    他直觉普罗米修斯或许误会了什么，“你对神王了解得多吗？”
    ()“不是宙斯，
    是神王。”
    阿尔忒弥斯诞生得太晚了，
    这个问题，问经历过克洛诺斯，甚至是乌拉诺斯统治的普罗米修斯显然会更好。
    塔纳托斯不是非要解开这个疑惑，只不过知道答案，会让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更加深刻一些，并且，可能会在他将来的战斗中起到作用。
    ——为什么非得要有神王呢？
    不管是奥林匹斯山的神，还是冥土的神，天性都是不受拘束的。
    以作为冥界管理者的哈迪斯为例，他们和哈迪斯也只是工作和事物上的伙伴关系，哈迪斯可以吩咐他们做事，他们也一样能对哈迪斯做出要求。
    统治的概念则完全不一样。
    最起码塔纳托斯不太能接受另一个和自己同样的神统治自己。
    何况神王的统治相当空泛，最起码，在奥林匹斯山的暂居的那段时间，他就听说阿芙洛狄忒不止拒绝了宙斯一次，宙斯也没有强硬地以神王身份去命令她，强迫他答应。
    作为神王，宙斯除了更肆无忌惮，在某些场合——比如那场宴会，担任领导者的角色，他好像和其他神也没有明显的不同。
    普罗米修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是传授人类学识的先知，即便在诸神之中，也是为数不多的渊博者。
    但——神王，不就是神王吗？
    由盖亚钦定的统治者，统治大地的女神所有后裔的存在，奥林匹斯山的主人。
    塔纳托斯不自觉捺下眉。
    普罗米修斯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
    “不服从统治神王的，同样可以自立为神王，只要有其他的神追随，理论上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同样可以凭借力量重新再造一座奥林匹斯山。
    为什么一定要争抢那个位置。
    或者说，那枚原本属于乌拉诺斯的神格？
    普罗米修斯挑不出任何逻辑上的错误，他顺着少年的话往下思索，很自然地被绕进了这个问题。
    “我无法回答......你是我见过的最敏锐最不寻常的神。”
    普罗米修斯叹息，“可能和乌拉诺斯一同诞生的乌瑞亚。蓬托斯会知道部分内情。”
    “或者像盖亚那样的原始神.....在世界还未诞生，天地仅仅是混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存在了。”
    塔纳托斯当然知道原始神有多渊博，可问题在于，他相熟的两位原始神——他的母亲，他的老师，尤其他的老师，和盖亚关系相当不和睦。
    不管是他们中的谁，都不像是会主动关心盖亚那些家事，在意由谁来当那个众神之王的样子。
    他同样不认为自己真有那么敏锐。
    普罗米修斯之所以会这样觉得，不过是因为和其它的神相比，他总是站在俯视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他跳出了名为“世界”的圈。
    “赫拉克勒斯会来解救你，万一他失败，也会有其它的英雄。”
    转身之前，他没有忘记提醒普罗米修斯，“不会太久，你可以先想好要怎么获取宙斯的信任。”
    “但是刚刚的问题......”他或许也可以宙斯口中得到部分答案，宙斯是神王，当然会清楚神王的秘密。
    “没关系，我知道要哪里有答案。”
    停顿了一下，塔纳托斯这样告诉他，“......象征黑夜的女神，是我的母亲。”
    就在刚刚，倪克斯告诉他，她知道某个小秘密。
    所以他准备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