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轮回

    四年前的全国冬季运动会，中国冰舞虽然尚未跌入谷底，却已经显现出了颓势，参加的选手一共只得七对，这还是包括临阵退赛的ky组合在内的赛前大名单，这七对选手年纪要么偏大，要么是双人改项。仔细看看最后登上的领奖台的三对，wg之前已经是冰舞一号，得冠军倒没什么不对，老少配的js，组队时间不长的原版ls——如果不是前面两对天赋异禀或实力超群，那就只能是其他选手水平更次。
    四年后的本次冬运会，当wg在观众们的掌声中上场，而大屏幕上挂着已经比完的八对组合的分数，对中国冰舞稍有了解的人看到这个排名，会感叹——这次都是年轻人了！
    不止是已经比过中国站的ls和wz，或者去年世青赛表现出色，被寄予厚望的js，又或是才排到第五的ss，以及未能参加这次冬运会的yg。
    除wg以外的九对选手，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组合，wz、js、yg这三对的两位选手连二十岁都不到！
    就算wg现在第二次退役，中国冰舞再惨也不至于跟两年前那么悲催了！
    何况wg已经说了，一定会支撑到两年后的冬奥会......两年后，这些小冰舞，想必也成长到能够接班了吧？
    而xr、ky这一帮老冰舞则在交头接耳：可惜了可惜了......
    wz组合在自由舞比赛里出了个不小的纰漏，就是最后的圆形步，由于动作一晃而过，老冰舞们只是选手，非裁判，说不出明白具体那里有问题，但是两人的相对位置不正常、握法没有保持住是看得出来的。
    可惜他们大半套发挥得比中国站、预赛还好的自由舞了。看样子，年轻选手除了技术水准不够，心理素质也欠佳，如果ls也只是这样的表现，只要wg正常发挥，卫冕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去年大奖赛那是关喆生病，所以自由舞比赛开始之前就弃权了。
    “虽然咱们跟王关组更熟悉，当然更希望他们能卫冕，但是......复出之后，他们的毛病，看样子......还是没多少改进啊，但是他们的编排恐怕比退役之前还难，这个变数就大了。”
    任鹏飞已经是教练，xr当年在国家队也是稳压wg一头，所以也只有他有资格说这样有些伤人的大实话了。
    而昔日的队友们，也只能辩护一句：“他们恢复到这种程度，也不容易了！”
    简单说来，中国冰舞与世界一流的差距，一在脚下功夫，二在舞蹈功底。华尔兹算是wg跳得比较好的一种舞了，第二点他们做得不错，但滑行技术不好这个一开始就有的劣势却依旧如故，在他们的巅峰时期，状态较好的时候，也未必能够滑下这套《多瑙河之波》的难度，何况复出之后的现在？
    可是wg在一开始就已经说明自己复出的心态就是拼尽一切去“赌一把”，想必岳正韬也不一定能够劝得了。只是作为昔日的队友，任鹏飞不得不指出，即便不计一切后果，这样子的豪赌，结果依然可能并不美妙。
    果然，节目到了后半段，关喆首先吃不消了，wg的两个托举出现了不应该有的失误——不论是双人还是冰舞的托举动作，整个托举过程中男伴保持的滑行稳定是首先的，再才是大一字步、难度姿态变化之类的提级条件，关喆吃亏在中途休息了两年，加上年纪大了，身上还带着个哮喘病的底子，体力下降严重，中国站之所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听了任鹏飞的劝，减了难度，而冬运会跳的是这套自由舞的原始版本。
    与wz的失误如出一辙，wg也在滑行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步伐失误，严重到......即便不懂冰舞人，也能看出他们失误了，关喆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样，连续两次都没能拐到正确的位置——华尔兹算是大众认知度比较高的舞蹈了，该跳成什么样子，观众心里都模模糊糊有个印象，王碧玉的动作是符合这个印象的，关喆不符合，又在他脸上看到了明显的吃力和懊恼的表情，这不是编排如此，大概......就是失误了。
    而且他们就在任鹏飞那番看似“危言耸听”的言论之后失误的，wg节目一结束下场，其余三位老冰舞齐刷刷地望向任鹏飞，任鹏飞尴尬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向在冰场中做着热身的ls。
    他能说得这么准确这么有针对性，只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wg组合了，可能比岳正韬都了解——十年同袍，加上担任教练之后，能够用另外一种角度来看待昔日的队友，对他们处境、心态，以及存在的问题，能够有全方位的冷静心态——不偏心，也不会妄自菲薄。
    只可惜他并不是wg的教练。
    再看到在冰场上正热身的ls，任鹏飞心中的不安犹如黑洞一样扩大。作为教练，他也看过ls的比赛，有现场的，也有视频里的，两年前作为死马且当活马医的选择凑合组队被送去比世青赛的ls；去年四大洲毫不意外垫底的ls；世锦赛短舞蹈战战兢兢自由舞破罐子破摔的ls；再到世团赛转眼又变得自信满满的ls......
    每一次，ls都还是那个ls，但每一次的ls都与上一次都不一样，这一对年轻组合，就这么从临时的选择，变成了国家队正式选手，并且坐稳了青年组一号，在wg复出之前，还当过一个赛季的中国冰舞一号，当时中国冰舞成年组不是没有其他组合，国家队没有，地方队还有像ss这样的选手，但是国内的全锦赛、大奖赛、冠军赛，ls都以赢得冠军的结果维护了自己一号的头衔，wg刚刚复出，状态还未恢复之时，ls也在他们面前拿下了一个大奖赛冠军，虽然是不战而胜的，但如果之前没有排在短舞蹈第二，并且在自由舞延续这样的发挥，ls是拿不到冠军的。
    李思芸的水平，任鹏飞是知道的，四年前就见识过，比他亲自教导出来的金蕾资质更好些，但他不认为金蕾就比不过她，而且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苏志翔应该比孙振辉强，确切的说法叫更适合冰舞，也就是所谓的“纯血冰舞”。
    这次冬运会，纯血组合js被ls甩在身后，没有半点机会。诚然，js是双线作战，得练三套节目，吃了很大的亏，但是以他们过去一个赛季青年组单线作战的表现，即便没有与ls同场较量，任鹏飞也不认为他们能够稳赢ls，相反，发挥稳定是ls的特点。
    相比ls两年来快到令人惊愕的进步速度，js不能说没有进步，但是他们慢了......
    任鹏飞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想法：既然ls已经从wg手中抢走过大奖赛冠军，这次冬运会的冠军会不会也是他们？
    然后他觉得这个设想从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
    实力，ls不缺，前例，ls也开过。
    只看他们自己能不能把握住了。
    任鹏飞手心开始出汗了，这是退役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很奇怪的，他既希望wg能赢，因为是曾经的队友；但也希望ls能赢，因为以他们这种速度进步下去.......或许中国冰舞能从世界中下游水准变成......中游水准？
    ls在聆听教练最后的叮嘱，然后上一场比完的选手在一旁给ls加油助威，应该是孙家班出身的选手们，孙振辉转过身来，像明星走红毯一样向自己支持者挥手致意，可惜学得不太像，那帮支持者们先是一阵哄笑，但最后在.......那个男孩子应该就是黄子希的指挥下安静了下来——这是正式的比赛，要遵守观赛秩序，不是日常的训练，队友之间打打闹闹无伤大雅。
    ls的自由舞开始的姿势是两人背对背而立，双双抱臂，当音乐响起之后，李思芸先动，配合音乐中的歌词，先双手捧心，然后低头顾影自怜，然后突然转身，一手捂心，一手伸向孙振辉，孙振辉也在此时转身，向李思芸伸出了手；两人相对而立，虽然没一句台词，但是这一段肢体动作已经将前情交代完毕。
    之前，ls做得不是用力过猛，就是毫无感情像在敷衍，以至于岳正韬考虑过砍掉改为直接转身，但这几秒钟时间，如果不规划好滑行路线，对节目改动就大了——冰舞的合乐比单双人要求更加苛刻，改节目不是一个小工程。
    来了！任鹏飞身体前倾，靠在了观众席护栏上，以便更仔细地观察ls的完成，他的记忆如果没错，ls喜欢将自由舞的托举一个安排在最前面，一个放中间，一个放在最后面，这样体力消耗可以比较平均，这次也不例外。这个托举博得了现场观众的喝彩，虽然女伴单腿站在男伴单腿上的难度姿态自上赛季wd开始做，到本赛季的国际比赛中已经用得接近烂大街了，但在中国冰舞选手里运用得依然不多，wg用的还是比较保守的女伴躬身姿态，因为以关喆身体状况没有办法在滑行中保证稳定性，更不要说加大一字之类的提级条件。
    ls敢用，至少能够说明孙振辉对自己的脚底下有足够的信心，事实也果真如此，虽然不是每次完成得都很好，但是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失败过！
    旋转，ls的强项，四级没问题，值得称赞的是ls居然能够让自己的旋转速度随着吉他的旋律时快时慢，任鹏飞这次看得真切。他惊讶的也不是ls的难度，因为xr当年也能做到，而是——ls做到这些的时候实在是年轻啊！
    转完了就是圆形步，ls的编排就只有两级，满足一个涵盖4种难度步法的单足步法组合、3次以上握法变化两个定级条件，因为ls能力目前就只能做到这样，wg为了冲三级，硬加了一个包括6种难度步伐的定级条件，但目前为止没有一次被承认，预赛那回干脆被打成了一级，刚刚的那一遍因为小分表还未出来不得而知，但照wg的发挥来说，能定上二级就该庆幸了。
    第三个动作又是托举，这个联合托举咋看与wg的第一个有些像，其实是不一样的，wg可没敢在联合托举上编这么高的难度。
    联合联合，这个托举实际上是由两个托举“联合”而成的，前半截是酷似wg的直线托举，女伴躬身姿态，男伴大一字步，李思芸年轻，身体柔韧度完胜王碧玉，孙振辉并不存在关喆那样的体力困难，然后是转身托举，李思芸分腿变换姿态、被孙振辉携带转体5圈，虽然转身的时候用刃不是很利索，可这个转身托举基础分想必非常可观，但也可见其难度，无怪乎wg利落地放弃了在这个动作上的高定级的打算，宁可在步伐上下功夫了。
    此时音乐已经进入高///潮，吉他的旋律真的像珍珠跌落在盘子里，在开始同步捻转步之前，ls完成了几次握法的变化作为衔接，这是从他们的短舞蹈的基里安握法大集里变化而来的，原始的编排在这里没有握法的变化，是章霈霖后加入的，因为他们的短舞蹈完成相当好，但显然不能够作为技术动作加进自由舞了，那就只好作为衔接加入。在这一段，任鹏飞必须给予ls全场最高评价，即便有些失误，比如孙振辉的用刃很糙，上半身动作有些僵硬不自然，但无论是技术表现，还是艺术表现，ls都达到了编舞的要求，并且感染到了观众——这一点从赛后冰舞比赛的新闻报道选用的照片就能看出，基里安握法下，两人同肩、同向，ls扭头来了个面对面，相对微笑，那种恋人之间才有的、心照不宣的甜蜜和忧伤通过他们的眼神、表情，动作传递给了现场的每一个人。任鹏飞举目四望，不说远的，就是身边的这三位，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下面ls，萧珊扶着栏杆的手还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打着拍子——这在中国冰舞比赛里是很少见的，因为中国冰舞一直以来连技术都没搞定，遑论艺术表现力，虽然只做到了这么一小段，还有音乐加成，但至此，哪怕ls最后没拿到冠军，也绝对是赢家了。
    音乐一变，切入了《youcan’tsay》副歌部分，不接触步伐的动作倒是很应“分离”的含义，只可惜ls的这个技术是弱项，艺术表现只是才摸到门，若是换成wd、jj、d个档次的选手来做，必定能将编舞设想的荡气回肠的悲欢离合表现出来。好在最后一个托举是他们的强项，而且托举跟捻转步一样，本来也很适合烘托气氛，这样，前一个不接触步伐的发挥不够好，也就被掩饰过去了。
    亲眼看到全场观众的热烈欢呼和掌声，任鹏飞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设想很有可能要成真。